白晝的星星

編劇 朱婧瑀

1.內景 辦公室 日

云老師看著手中的文件，皺眉。

外面傳來敲門聲。

云老師放下文件：請進。

程昭低著頭走進來，不敢看中年女人：云老師好。

云老師把文件推向程昭：你自己看看吧。

程昭看了一眼，面露難色：老師，我……

云老師嘆氣道：帶了三年的學生，作為老師的竟然最后一個才知道自己學生的就業規劃。

程昭：老師，我家里實在有困難。

云老師：是啊，這也不怪你……只是想起你三年前那個堅定的眼神……

程昭低頭沉默，眼神黯淡。

2.內景 教室門口 日(閃回)

字幕：三年前。

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相繼走出教室。

云老師走出教室。

站在教室外面等候已久的程昭迎上去：云老師，請留步。

云老師：有什么事嗎？

程昭：云老師，我非常喜歡您的課，我想考您的研究生。

云老師微笑地打量著眼前充滿朝氣的程昭。

程昭眼神堅定：云老師，我想選您一方面是覺得您的課講得特別好，另一方面是了解到您有支教草原的經歷。我是從草原走出來的，也希望能像您一樣對偏遠地區的孩子做出貢獻，等學成后回到家鄉，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云老師笑著點點頭：好好加油。(閃回完)

3.一組鏡頭

程昭在飛機上看著窗外的云朵。

程昭坐在火車上看著窗外延綿的山脈。

程昭坐在破舊的大巴上，大巴搖搖晃晃，一路開往人跡罕至的地方。

程昭拖著行李箱走在破舊的街道上。

4.外景 程昭家門口 夜

一個中年男人在門口抽煙，見遠處的程昭拎著行李箱走來，中年男人把煙丟到地上，用腳一踩，向屋內喊道：孩子他媽，兒子回來了！

一個中年女人跑到門口。

程昭走到門口，老程接過行李。

孫曉麗滿臉笑容：我們家的高才生總算回來了，媽都想你了。

程昭不好意思地笑道：媽，我這學歷在大城市也不算什么。

老程：快進屋，開飯了！

5.內景 程昭家客廳 夜

程昭家里干凈整潔，但物品少得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墻皮已經脫落，水泥地面凹凸不平，木桌上分布著一條條裂痕。

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程昭看著家里的陳設若有所思。

孫曉麗：程昭，愣著干什么呀？快吃飯。

程昭：爸、媽，我準備畢業后不回來工作了，我要留在上海，那邊工資比咱這兒高多了。

老程重重地放下碗筷。

老程：怎么了？看過更大更精彩的世界就忘記自己的根了？你爭氣，考上了985的本科，又考上本校的研究生，是咱們村子里學歷最高的人，現在草原上孩子們的教育就靠你了，你卻不想回來了？

老程越說越激動，開始不停咳嗽。

程昭：爸，你的病還想瞞我多久，要不是我過年時找東西無意翻出了你的醫療單，你就打算永遠瞞著我了？

老程嘆了口氣：你都知道了。

程昭：爸，我留在上海，工資是這里的20倍，我必須給你治病啊！

老程：我的病沒你想得那么嚴重，醫藥費我和你媽努努力，能掙得到。讓這兒的孩子走出大山，是從你爺爺輩就有的心愿……在我小的時候你爺爺就教導我，一定要為家鄉的教育做出貢獻。你爸我年輕的時候出去闖蕩，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但我沒有你優秀，沒考上大學，沒有更多能力為家鄉做貢獻，我不想我的兒子只顧小家而不顧大家。

程昭：爸……我意已決，你怎么勸我也沒用。

孫曉麗推推老程的肩膀：哎，孩子他爸，兒子孝順你還不高興嗎？

老程：孩子他媽，不是你想的那樣啊。里面的意義可大了去了！

孫曉麗和程昭沒再說話，三個人低下頭默默吃飯。

6.內景 程昭臥室 夜

悶熱的酷暑，四下寂靜，只有陣陣蟬鳴。

程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程昭打開燈，打開柜子，從里面拖出一個木頭箱子。

程昭擦掉箱蓋上的灰塵，蓋子上露出刻著的三個字：理想國。

程昭打開箱子，被灰塵嗆到。

箱子里是一排排書，已經發舊泛黃，《月亮與六便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平凡的世界》《巴黎圣母院》《圍城》《活著》整齊地擺放著。

程昭看著書，陷入回憶。

7.內景 程昭家 日(閃回)

夕陽照在大地上，老程臉上閃著夕陽的光輝。

年幼的程昭奔跑著迎接拖著行李箱的老程：爸爸，你這次出去那么久，有沒有給我帶書呀？

老程摸摸程昭的頭：當然，知道你愛看，爸爸整個行李箱都放著你愛的書呢！

程昭開心地點頭：爸爸真好，學校的書太少了，都不夠看。(閃回完)

8.內景 程昭臥室 日

程昭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他拿起《平凡的世界》，撫摸被翻得已有各種折痕的紙張。

程昭把書一本本拿出來，拿到最下面的時候，出現了一個本子。

程昭打開本子，這是他的日記。

日記上寫道：2008年8月30日。今天很開心，因為爸爸回來了，帶了很多書。古人說得好，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平淡的生活因為書而變得熠熠生輝。

(畫外音)2013年7月23日。書中的世界是那么大、那么美，外面的世界好精彩，仿佛像鉆石一樣璀璨發光，我一定要去看看。

(畫外音)2015年4月23日。快要高考了，以我現在的成績，考個好大學應該沒問題，但也不能松懈，我一定要好好努力，走出草原。成才，不僅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了讓我的家鄉有更好的發展，我要記住父親的教誨，學成后為家鄉做貢獻。

程昭翻看著日記，眼眶逐漸濕潤。

老程：還不睡？

老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程昭擦擦眼睛，趕緊合上日記放進箱子里：爸，您怎么也還不睡？

老程走到程昭面前：睡不著。

老程：別藏了，你不在家的時候給你打掃過房間，日記我都看到了。

程昭不好意思地說：爸，您還翻人家日記！

老程：你這孩子……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老程笑完，嚴肅地說：兒子，你還記得從小我是怎么教導你的嗎？

程昭：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老程：兒子，雖然我們不是圣人，但我也不希望你成為一個平庸的人。我們這兒的教育質量能出你這個高才生實屬難得，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爸知道你孝順，想讓咱家過上好日子，也希望治好我的病，但爸不僅希望你是個對小家有貢獻的人，更希望你能開啟民智，成為我們草原孩子望向世界的窗口啊！

程昭沉默許久，認真地點頭：爸，我知道了。

9.內景 火鍋店 夜

火鍋店里放著流行歌曲，店內人來人往，歡聲笑語。

張允端著酒杯：來，大家走一個，今天就正式畢業了啊！

眾人起身：來來來。

張允坐下，展示手機界面：前段時間剛收到的offer，世界500強，我就留在上海了。你們呢？

沈悅悅：我就在你對面的公司，今天才簽的合同。

張允：厲害啊悅悅！這可是大喜事，盛華比我這公司好很多呢，工資那可是業界出名的高。

沈悅悅嘿嘿一笑。

張允看向程昭：程昭，你前段時間是不是也簽了盛華？

程昭：給我offer了，但我沒去簽。

全桌人停止吃飯，看向程昭。

程昭不安地看向章安安。

章安安坐在程昭旁邊，夾菜的筷子停了下來，笑容凝固。

張允：那么好的機會為什么不去？不過也是啊，你年年拿一等獎學金，是優秀畢業生，能力比我們都強，是不是有更好的打算了？

程昭：沒有，我準備回我老家，建一座圖書館。

章安安一驚，筷子掉在地上。

張允沉默了一會兒：程昭，你是真的不忘初心，我佩服你。如果以后有需要幫忙的，一定要叫我，兄弟我會竭盡所能。

沈悅悅：我也是，程昭，你要是遇到困難一定跟我說。

陳銀河：還有我，等你圖書館建成了我可以隔空給你們那邊的孩子上音樂課。

李霄：還有我，這么多年好朋友了，遇到困難千萬別客氣。建圖書館需要錢吧？我還有點積蓄，你先拿去。

程昭感動道：謝謝大家。

章安安坐在程昭身邊，一言不發。

飯局仍在進行，大家歡聲笑語。

程昭戳戳章安安：安安，你聽我說……

章安安沒有轉頭：別說話，吃飯吧。

程昭不時看向章安安。

章安安低頭看盤子，吃得極為緩慢，一句話也沒說。

10.外景 火鍋店門口 夜

眾人吃完了飯，在門口告別。

張允喝醉了，搖搖晃晃地走到程昭面前：程昭，一直以來我最佩服你，果然，你跟我們不一樣，你是一個有情懷的人。好兄弟，這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了……我還真的舍不得你。

張允說完，跑到路邊干嘔。

沈悅悅上前看張允的情況。

沈悅悅：程昭，張允喝多了，你也知道，他這人喝多就這樣，我先送他回去啊。

程昭看著張允，哭笑不得。

程昭：好，悅悅，你們慢點啊。我送安安回家。

11.外景 小路 夜

夏天的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程昭和章安安并肩走在小路上。

章安安：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我說。

程昭：安安，我才下飛機就過來吃飯了，還沒來得及，我想找個好時機慢慢跟你解釋的。

章安安把頭偏向一邊：還有什么好解釋的，你都已經決定了。

程昭嘆氣道：安安，你知道我一直以來的理想。

章安安：你的理想是理想，我的理想就不是理想了嗎？程昭，我們畢業后留在上海，然后結婚、生子，有個幸福的家庭，這難道不是你答應我的嗎？

程昭：安安，我的家鄉更需要我，而且我爸的病沒我想得那么嚴重，我在家鄉也不是不能掙錢的。

章安安：我欣賞你的情懷，但你的情懷想到我了嗎？

程昭想解釋，被章安安打斷了。

章安安：原來我跟你的理想比起來，一文不值。

章安安加快腳步，攔了輛出租車，上了車。

程昭盯著章安安離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12.外景 草原 日

程昭和老程漫步在草原上。

程昭比畫著山對面的一塊空地：爸，我準備在這兒建一座圖書館。

老程：兒子，你這個主意好，咱們這兒的圖書太少，孩子們經常沒書看，閱讀越多世界就越寬闊。

程昭：書成為我看向世界的窗口，我也希望讓這座圖書館成為孩子們的窗口。

老程：但錢怎么辦？

程昭：爸，現在外面很流行直播售賣農產品，我準備自制青稞醬去新媒體平臺售賣。

老程點頭：好，好。

13.內景 草原帳篷 日

黑色的帳篷里坐著一群孩子。

孩子們帶著本子和筆，嘰嘰喳喳地笑個不停。

程昭推開帳篷的簾子，帳篷里頓時灰塵彌漫。

孩子們立刻安靜下來：歡迎程老師！

程昭：今天給大家開圖書分享會，我們的圖書館建成之前，都在這個帳篷里舉行。

一個黑黑的小男孩舉手：程昭老師，我們真的能有圖書館嗎？

程昭堅定地說：一定會有的。

孩子們的眼神充滿希望。

14.一組鏡頭

清晨，程昭被鬧鐘叫醒，起床。

程昭啃著一個饅頭，翻著建筑方面的書。

程昭畫著圖書館圖紙。

程昭和孫曉麗制作青稞醬。

程昭將青稞醬上架網絡。

程昭在做青稞醬的直播。

15.內景 程昭房間 日

啤酒瓶散落一地，煙頭溢出了煙灰缸。

程昭頹廢地坐在床邊，佝僂著背抽著煙。

孫曉麗打開門，被眼前的場景驚住。

孫曉麗：程昭，你是怎么了？怎么喝那么多酒啊？

孫曉麗奪過程昭的煙：不許再抽了，對身體不好。

程昭胡子拉碴，消沉地說：媽，圖書館恐怕是辦不成了，我真的盡力了，但青稞醬沒人買，連成本都沒賺回來。

孫曉麗心疼地摸摸程昭的肩膀：天無絕人之路，先把飯吃了。

16.內景 草原帳篷 日

程昭疲憊地走進帳篷，眼睛里充滿紅血絲：孩子們，對不起，可能沒有辦法建圖書館了，是老師沒用。

孩子們心疼地看著程昭。

拉姆：老師，是缺錢嗎？我這兒有攢了好久的零花錢，平時媽媽給我我都舍不得花，我都給你，你看夠不夠？

孩子們：是啊是啊！我這兒也有。

孩子們翻著自己的口袋，拿出各種零碎的鈔票，爭先恐后地送給程昭。

程昭感動又絕望：孩子們，謝謝你們的好意，可這遠遠不夠。下個星期，老師就要走了……你們……

話沒說完，孫曉麗激動地跑進帳篷：程昭，是我眼睛花了嗎，你快回家看看！

孩子們跟著程昭一起跑出帳篷。

17.內景 程昭家 日

程昭坐在電腦前，吃驚地瞪大雙眼，在網上購買青稞醬的人絡繹不絕。

程昭打開手機，發現關于建圖書館的報道上了網絡熱搜，網友們紛紛表示要支持他。

程昭仔細看著發帖人的頭像，眼神從疑惑變成吃驚。

章安安的聲音在程昭門口出現：沒想到吧，是我寫的。

程昭轉頭看向門口。

章安安：我可是新聞專業的，不得發揮點我自己的長處！

章安安站在一群孩子中間笑著看著程昭。

程昭：可是，你沒來過這兒……我也沒給你拍過我們這邊的照片。

章安安略得意：沒想到吧，我早來了，但你之前那么大的事情都沒告訴我，我還在氣頭上，不想讓你知道我來了，我先采訪了孩子們，知道了你的具體情況。

程昭看向孩子們：我怎么不知道這件事？

拉姆：姐姐不讓說，這是我們和姐姐的小秘密。

孩子們不好意思地笑著。

程昭：安安，你原諒我了？之前，我以為你要跟我分手。

章安安：之前很生你的氣，但后面我也想通了，我不就是愛這么純凈的你嗎，你的堅持，就像白晝的星星。

程昭起身，走向章安安。

孩子們自覺讓路。

程昭給章安安一個深深的擁抱：謝謝你。

18.一組鏡頭

程昭和章安安一起直播賣青稞醬。

程昭和章安安一起發貨。

程昭的余額不斷增多，程昭和章安安激動得手舞足蹈。

程昭夜晚翻書，畫圖紙。

程昭搬著大石頭艱難地行走在草原上。

程昭和老程、孩子們一起搭建屋子。

19.外景 圖書館修建現場 日

程昭一家人和章安安、孩子們在搭建屋子。

程昭和老程抬著大石頭走到圖書館前。

程昭放下石頭，看著修建到一半的圖書館出神。

圖書館的基本框架已經建成，完工指日可待。

有人拍拍程昭的肩膀，程昭回頭。

中年男人微笑地看著程昭。

中年男人：你好，是程昭嗎？

程昭：嗯，請問您是？

中年男人：你好，我是政府的工作人員，關于你修建圖書館的報道我們看見了，社會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

程昭不好意思地笑笑。

中年男人：政府為圖書館申請了撥款，批準了專項扶持資金助力修建圖書館，還會為你們送來一批書作為支持。

程昭吃驚地睜大雙眼。

在一旁的老程聞聲愣住，隨后露出開心的微笑。

程昭開心地笑道：謝謝，真的非常感謝，我也只是想盡我的一份力量，非常感謝政府的支持，我正愁書該怎么解決呢。

中年男人：你為當地人民做好事感動了許多人，是當之無愧的優秀青年。

孩子們停下手頭的活，紛紛開心地圍到程昭和中年男人身邊。

孩子們：謝謝叔叔！

孩子們又跑到程昭身邊：那我們的圖書館是不是會更快建成了？

程昭欣慰地摸摸孩子們的頭：對，很快就能建好了。

20.內景 圖書館 日

字幕：一年后。

木質的圖書館散發著典雅的書香韻味。

程昭站在圖書館內，身后的墻上掛著橫幅：熱烈慶祝窗口圖書館建成。

孩子們坐在新的木桌椅上，笑盈盈地看著程昭。

章安安站在孩子們后面溫柔地看著程昭。

程昭：圖書館終于建成了，我給它起名為“窗口”，因為我希望圖書館成為你們看向世界的窗口。

程昭打開身后的顯示屏：從今天起，老師邀請了老師各行各業的朋友來給大家上課，今天的第一位是我省作家協會的陳銀河老師，大家歡迎。

陳銀河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同學們熱烈地鼓掌。

陳銀河：同學們，你們好啊……

同學們認真地聽著課，做著筆記。

程昭牽住章安安的手，欣慰地看著教室里的孩子們。

21.內景 學校優秀畢業生講座現場 日

報告廳里人頭攢動。

老師：今天學校邀請到你們一個優秀的學長來分享他的故事，他完成了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他在草原上建立了一座圖書館，和草原上的牛羊、舞動的經幡、奔跑的孩童們一起滋養著草原上的人民。

老師看向程昭：程昭，是什么促使你做成這件事情呢？

程昭：圖書館的建成，我特別感謝我們的政府，還要感謝很多人。

程昭感激地看著臺下坐在第一排的老程、孫曉麗、章安安、陳銀河、張允、沈悅悅等人。

程昭：我創辦這個圖書館，是希望我們的心胸開闊，哪怕我坐在草原上，我的心依舊可以連接到整個世界，這才是真正地走出大山。

臺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老程、孫曉麗、章安安、陳銀河、張允、沈悅悅等人自豪地看著臺上意氣風發的程昭，動情地鼓掌。

程昭和章安安眼神相對，相視一笑。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