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晞
當我們失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曾經擁有
一盞,兩盞,三兩盞……街燈漸次亮了,銀白色的燈光傾瀉在地上,柔柔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遠一點兒,月光朦朧,依稀可見一位少女抱著肩膀,纖瘦的身影被燈光拖得細長。
那個女孩是冬樹。她戴著一頂毛線編織的淺褐色加厚長帽,附帶著一條很精細的用粗線纏繞的人造辮子。她把帽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白皙的脖子,感覺有點兒不透氣,與形形色色的行人很不搭。
冬樹得了種奇怪的病,本該是最燦爛明媚、青春飛揚的花季,她卻不敢奢望,總是低著頭走路。小時候,她慢慢感覺到自己的與眾不同:每次在開了暖氣的房間睡覺,腦袋卻漸漸覺得沁涼起來,然后被凍醒。冬樹走到鏡子前,看到的是光禿禿的頭頂,狠狠地砸碎了鏡子,玻璃散落一地,冬樹覺得有什么東西隨之破碎了。
冬樹的得名很簡單,是媽媽在寒冷的清晨生下她時,看見了窗外安靜清冽的梧桐。可能媽媽是寓意長青,可現在,也沒什么不對,冬樹,冬天的枯木嘛。冬樹這樣自嘲。
每天清晨,冬樹很早便起來,從院子里的菜園里摘些果蔬,再趕很遠很遠的路,拿到市場上去賣。她騎著那輛破舊的老式自行車,踏得咿咿作響,到學校時衣服可以擰出水來。有時來不及擦拭一下帆布鞋上的泥土,或者后腦勺沾著的青菜葉,會引來同學們的一陣哄笑。不過她從不計較這些。冬樹只有一件顏色俗氣、款式古怪、寬大不合身的襯衫和她最喜歡的洗得發白的校服。同桌有時會問冬樹:“你的身上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冬樹的耳根微微有些發燙,卻漫不經心地回道:“ 可能是樟腦丸吧。”她心虛得發慌,不敢大聲告訴別人那是菜園子的味道。
冬樹很努力地學習,拼盡了全力。她并不是聰明學生,卻是最勤奮刻苦的那個。每天除了吃飯,無論什么時候她都端著書本,孜孜不倦。哪怕早已把書上的內容背得滾瓜爛熟,她還是不敢松懈,生怕一不留神,成績就會下滑。她自卑得小心翼翼的,沒有人主動和她說話,她總是刻意和那些與她保持著距離的人,保持著同樣的距離,就像一株野草,卑微地獨行。
有一天,冬樹詫異地發現田美她們的發型全變了,清一色的蘑菇頭,是學校改校規了嗎?冬樹搖搖頭,撫了撫頭發。唉,頭發!只見鏡子中的自己戴著一團“青苔”。“原來,田美她們把自己的頭發剪掉是為了我嗎?”冬樹喃喃自語。一時間,宿舍里幾個短發女生不約而同地笑了。田美遞上一份熱騰騰的排骨盒飯:“剛才看你匆忙跑出去了,還沒吃飯吧?”冬樹大口大口地扒拉著米飯,淚水夾雜在里面,很甜。第一次,冬樹感到久違的溫暖。
后來,冬樹可以大方地在同學面前推銷自家種的大白菜了,毫無不好意思,反而大聲地說:“這是我親手從菜園里摘的!”也可以在同學生日時送上一袋帶著露水的玉米或一袋大紅番茄,打趣地說:“保證純天然無公害!”
在冬樹生日那天,班上的女生送了一束馬蹄蓮給她。馬蹄蓮有著潔白的花朵、淡淡的香氣,芬芳久久不散。馬蹄蓮的花語是:我不是最美的花朵,但也要歡快地盛開。冬樹望著馬蹄蓮笑了,把它們捧在了懷里。
在畢業告別會上,冬樹獻唱了一首王菲的《紅豆》,驚艷了全場,大家在下面瘋狂地鼓掌。有男生吼:“冬樹,唱得這么好,怎么之前不參加校園文化藝術節啊,準能拿第一!”
那個學期,冬樹收獲了很多,學到了很多。在同學錄上,竟有“彼得潘”的留言:“你的氣質很像馬蹄蓮,無須雕飾,清新樸素,不卑不亢,坦然自若,低調地盛開著。馨香彌漫,愿你綻放美好!”
正如誰都不知道冬樹會唱歌一樣,沒人知道冬樹的心里到底是怎樣想的,只是冬樹覺得很快樂。請相信,一粒有生命的種子,絕不會悲觀嘆氣,春天的馬蹄蓮總會迎風綻放。
指導老師? 劉義志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