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回來的天真

水今

一個人一時天真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保持天真

我如愿以償地成為一名初中語文老師，今年新接手了初一。

時淵是以小學期末考試語文滿分的成績畢業的，接手才一個月，我就感受到了小姑娘對語文學習的熱情，我尤其欣賞她的作文，文筆優美流暢，總能恰到好處地升華主題，文章也常作為范文在年級里被傳看。其他老師從不掩飾對我的羨慕之情，我也總是拉著時淵的手鼓勵地說：“老師對你寄予厚望，今年的業績可都要靠你了。”

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第一次全市統考中，時淵的成績雖然優秀，卻并非預想之中的出類拔萃，我有些費解，頗為難得地申請核對分數，驚詫地得知，她在主觀題和客觀題上得分率非常高，卻在作文上馬失前蹄。

我找來時淵和她聊，她眼眶紅了一圈，一看就是剛哭過的模樣。我了解了她的行文內容，主題為“浮想聯翩”的作文，她把對童話的暢想洋洋灑灑寫滿了一千字的作文格子。她連珠炮似的一吐為快，隨即單刀直入地問我：“我到底是哪里寫得不好？”

是啊，她哪里寫得不好？對她扎實的語言功底我是一萬個放心，聽了她的敘述后整體也無懈可擊，那問題出在了哪里？我深思熟慮后，說道：“應該是閱卷老師認為你的作文選材太幼稚，中心思想太簡陋，也太浮想聯翩了。”

她有理有據地反駁道：“可是這就是作文題目，我在寫這個主題之前也看了試卷上的提示，里面有一條——可以寫天馬行空的想象，我沒有偏題，也按照提示來寫了。”

我聽著她義正詞嚴的反駁，陷入了沉默，打開手機給她看了教育局統一下發的十篇例文，寫的不外乎是古今的聯想、親情的延展，或從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中聯系到某個優秀的品質。顯然，這才是出題人真正的用意，“天馬行空的想象”只是一個甄別學生的幌子。

我輕輕地摟住了時淵以示安慰，之后才字斟句酌地告訴她：“你理解的沒錯，寫的也沒錯，錯在成人的世界里失去了‘天真二字。”我打開抽屜，讓時淵自己挑些小零食吃，她卻怔怔地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問：“老師，那您還天真嗎？”

我頓時不知所措，她隨口的話讓我張口結舌。我遞給她一根棒棒糖，自己也含了一根在嘴里，慢條斯理地和她講起了我的舊事。

這是個老生常談的話題，曾幾何時我也對圣誕老人深信不疑，也把圣誕老人送我禮物的過程繪聲繪色地說給同學聽。老師卻是面色陰沉地聽完的。在我回到座位上后，同學們給了我如雷的掌聲。但老師卻告訴我們：“圣誕老人是假的。”她還以一個更高的視角更加生動形象地為我們描述了謊言編織的過程，大人是如何付諸行動“欺騙”小孩子的。那天，我爸來接我的時候，我悶聲不響了好久，可一到家就頓時怒火中燒地詰問他，為什么要騙人。他聽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后，一口否認老師的說法，可我卻止不住地淚流滿面，一直喊著“你們大人都是騙子”。

時淵破涕為笑，一直咯咯地樂個不停，清澈的目光一直在我臉上盤桓，啞然失笑道：“老師，沒想到您看著有些嚴肅成熟，也有過那么傻的經歷啊！”

我搖頭，輕聲笑道：“如你所說，確實很傻，可當所有孩子都這般傻過，就是天真了。總有一天，我們會知道自己不是公主，從來沒有收到過圣誕老人的禮物，不是充話費送的，也不是垃圾桶旁邊撿的，在屋子里打傘不會長不高，西瓜子咽下肚也沒有關系。”

“那照您這么說來，哪個孩子還是天真的呢？”

我不禁莞爾：“當你明白謊言卻選擇原諒說謊的人，當你即使知道真相也不戳穿孩子的快樂，當你不再相信童話故事卻會品讀它的真善美的時候，說明你仍秉持一顆童心，你就是天真的。”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