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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取貸款罪新論*

2023-01-09 03:13:57孫道萃
政治與法律 2022年4期
關鍵詞:標準

孫道萃

(中國政法大學國家法律援助研究院,北京 100088)

騙取貸款罪的立法初衷是“補防”貸款詐騙罪的處罰漏洞,共同與騙取貸款罪進一步鞏固金融市場秩序與金融機構信貸資金的安全以及保障金融機構的信譽體系。這從邏輯上為騙取貸款罪預設了作為貸款詐騙罪的“兜底”之立法功能。在實踐中,由于國家金融安全政策以及融資市場的復雜多變等因素,在騙取貸款罪的構成要件之理解與適用上存在諸多爭議,也出現了不當適用或者擴大化處理等問題,客觀上加劇該罪因“民間融資難”而擴大為刑事犯罪處理的異?,F象。有鑒于此,《刑法修正案(十一)》修改了騙取貸款罪,刪減基本罪的部分構成要件,提高入罪門檻,以達到限制處罰之目的。應當正確理解此次修改的立法本意及其衍生的理論新問題,科學掌握本罪在犯罪構成、立案追訴標準等法律適用方面出現的新情況,繼而解決與澄清保護法益、犯罪性質與依法出罪等重大理論課題。

一、騙取貸款罪的立法理念之嬗變

騙取貸款罪先是作為貸款詐騙罪的規范補足條款出現,以織密貸款詐騙犯罪的處罰網。隨著實踐中對騙取貸款罪的擴大處理,《刑法修正案(十一)》秉承限制適用的立場,刪減基本罪的入罪條件,提高入罪門檻,使該罪迎來新的立法時代。但由此引發的連鎖司法反應與理論應對等問題仍懸而未決。

(一)擴張貸款詐騙罪的立法產物

關于騙取貸款罪的立法動因,一般認為是在實踐中,不乏單位和個人以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等手段,騙取銀行或其他金融機構的貸款。但在認定騙貸人具有“非法占有”貸款的目的上很困難,致使這類案件的處理陷入無罪或重刑的兩難境地。在一些案件中,已給金融機構帶來較大損失,卻不能定為貸款欺詐罪。既在客觀上造成此類案件的高發趨勢,也危害到金融安全?!?〕參見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安建在《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六)(草案)〉的說明》(2005 年12 月24 日,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九次會議)。立法機關經研究認為:市場競爭日趨激烈,不應當把從銀行獲取貸款后還不上的,一律都作為貸款詐騙犯罪處理。將所貸的款用于生產經營項目,只是由于經營不善、市場急劇變化或者決策失誤,導致生產經營虧損,因而不能返還貸款,不應當認定為貸款詐騙罪。以欺騙手段獲取銀行和金融機構貸款,有些雖然不具有非法占有目的,但已經給金融機構造成了損失,擾亂了正常金融秩序。騙取金融機構信用與貸款,使金融資產運行處于可能無法收回的巨大風險之中,有必要規定為犯罪。但考慮行為人沒有“非法占有目的”,刑罰應當比貸款詐騙罪輕一些?!?〕參見黃太云:《〈刑法修正案(六)〉的理解與適用(下)》,載《人民檢察》2006 年第15 期。為此,《刑法修正案(六)》第10 條規定,在《刑法》第175 條后增加一條,作為第175 條之一,罪名為騙取貸款罪。

從立法原意看,增設騙取貸款罪,是為了填補貸款詐騙罪的處罰漏洞。也即,旨在嚴密我國涉貸款罪刑規范體系。同時,為了明確騙取貸款罪的適用,《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定(二)》(2010 年,以下簡稱:《追訴標準(二)》)第27 條規定了四種應當立案追訴的情形。但在實踐中,司法機關往往將此直接作為犯罪成立的判斷標準。其中,最后一種情形具有明顯的“包容性”,已經成為引發擴大適用騙取貸款罪的主要“病灶”。此外,由于未明確加重形態的立案追訴標準,也導致入罪的標準不統一。

自從設立騙取貸款罪后,它在司法適用中出現過度的擴大適用問題,集中表現為:一是對騙取貸款罪的定罪標準與處罰范圍把握不統一。〔3〕參見張明楷:《騙取貸款罪的構造》,載《清華法學》2019 年第5 期。二是“唯數額論”現象嚴重。偏重考察實際放貸的金額,片面評價提供不真實的申請貸款材料等欺騙行為,而非全面評價造成銀行放貸風險的多重原因?!?〕參見王新:《騙取貸款罪的適用問題和教義學解析》,載《政治與法律》2019 年第10 期。三是雖然沒有重大損失,卻擴大認定“其他嚴重情節”的情形、甚至作為兜底條款予以適用,以及將“以欺騙手段”視同“其他嚴重情節”等?!?〕參見楊緒峰:《騙取貸款罪中“其他嚴重情節”的體系性反思——基于169 份刑事裁判文書的實證分析》,載《法商研究》2020 年第2 期。四是對申請貸款手續持“圣潔化”要求,忽略騙取貸款行為在客觀方面應有的詐騙性質,只要申請貸款的手續出現不真實等問題,就可能被認定為騙取貸款。特別是經由“其他嚴重情節”規定而入罪的做法,容易忽視對欺騙行為的實質危險性加以判斷,以至于將民事貸款糾紛、甚至沒有產生糾紛的行為以犯罪論處,擴大處罰范圍?!?〕參見肖中華:《騙取貸款罪的司法困境及立法完善建議》,載《法治研究》2020 年第6 期。這些做法導致本罪的適用嚴重偏離立法初衷,已經成為過度干預民間金融創新的立法導火索。

(二)限縮騙取貸款罪的立法修正

騙取貸款罪的不當擴張適用,與平等保護民營企業、營造良好融資環境的要求格格不入。2018年11 月1 日,習近平主席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在防范化解金融風險過程中,有的金融機構對民營企業惜貸、不敢貸甚至直接抽貸斷貸,造成企業的流動性困難甚至停業。要以發展的眼光看問題,按照罪刑法定、疑罪從無的原則處理相關案件。這強調在處理騙取貸款犯罪時,應考慮我國信貸領域的實際情況。2019 年2 月14 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加強金融服務民營企業的若干意見》要求積極支持民營企業融資。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充分發揮檢察職能服務保障“六穩”“六?!钡囊庖姟罚?020 年)規定,在辦理騙取貸款等犯罪案件時,充分考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實際情況,注意從借款人采取的欺騙手段是否屬于明顯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是否與銀行工作人員合謀、受其指使,是否非法影響銀行放貸決策、危及信貸資金安全,是否造成重大損失等方面,合理判斷行為的危害性,不苛求企業等借款人。對于借款人因生產經營需要,在貸款過程中雖有違規行為,沒有詐騙目的,但未造成實際損失的,一般不作為犯罪論處。

根據上述國家政策所策動的立法原意,〔7〕《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副主任李寧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的說明》(2020 年6 月28 日,在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次會議上)。經立法機關通盤研究,《刑法修正案(十一)》第11 條修改第175 條之一第1 款(騙取貸款罪),刪除原“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規定,只保留“給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造成重大損失的”規定;并保留加重形態的“情節”入罪規定。雖然這并不改變刑法應當保護銀行資產和金融安全的基本任務,騙取貸款仍是犯罪,僅降低基本犯罪的門檻;以非法占有目的,采取詐騙手段騙取銀行貸款的還將構成貸款詐騙罪等?!?〕參見張義?。骸丁葱谭ㄐ拚福ㄊ唬档闹饕幎皩π淌铝⒎ǖ陌l展》,載《中國法律評論》2021 年第1 期。但是,修改基本罪的入罪條件,必然提高騙取貸款的入罪門檻,有助于正確區分民事違約與違法、違法與犯罪的關系,避免民營企業僅因融資違規行為而一律必然承擔刑事責任〔9〕參見劉憲權:《金融犯罪最新刑事立法論評》,載《法學》2021 年第1 期。。這不僅限制了刑法的打擊范圍,而且為出罪難問題開辟了政策空間與司法路徑。

由于本罪的特定立法背景以及司法擴張化問題,圍繞本罪的基本理論問題與司法適用存在不少分歧。這一修改也對先前的諸多理論爭論起到意外的“消解”作用,包括保護法益內容的確定、該罪是行為犯還是結果犯、騙取行為的特殊性及其認定規則、基本罪與加重罪構成要件的法律適用、設置合理的出罪機制與情形,尤其是可否繼續沿用還是必須重新修訂《追訴標準(二)》等。

二、重述騙取貸款罪的基本理論

此次修正必將引發騙取貸款罪的保護客體內容、犯罪性質、騙取行為的構造之變動問題。這些變動正是決定如何實現限制適用的立法意圖之基本前提。應當重述修正后的騙取貸款罪之法理問題。

(一)犯罪客體的界分

先前,圍繞騙取貸款罪的諸多理論與司法爭議,均首先與本罪所保護的客體(法益,下同)有直接聯系。在此次修改后,有必要重述關于本罪保護的客體及其內涵,以精準銜接限制處罰的立法旨趣以及立法背后的政策導向。

1.論爭與評析

關于騙取貸款罪的保護法益,不少觀點主張是信貸資金安全,但也不乏其他觀點。具體如下:(1)金融機構的信貸資金安全是唯一法益,而非抽象的金融管理秩序,否則,無法解釋騙取貸款罪與高利轉貸罪之間法定刑均衡問題。其最低的入罪標準應限定為形成貸款風險,危及貸款安全。〔10〕參見孫國祥:《騙取貸款罪司法認定的誤識與匡正》,載《法商研究》2016 年第5 期;王新:《騙取貸款罪的適用問題和教義學解析》,載《政治與法律》2019年第10期;楊緒峰:《騙取貸款罪中“其他嚴重情節”的體系性反思——基于169份刑事裁判文書的實證分析》,載《法商研究》2020 年第2 期;段蓓:《騙取貸款罪的體系性解讀:回歸刑法第175 條的嘗試》,載《法律適用》2020 年第17 期。承上所述,立法機構有關人員在解讀《刑法修正案(六)》時也提到,以欺騙手段獲取銀行和金融機構貸款,會使金融資產運行處于可能無法收回的巨大風險。這應是本罪保護的具體法益與司法認定的切入點。(2)貸款秩序?!顿J款通則》第1 條規定,規范借款人行為,旨在保護金融機構的合法權益、保證信貸資產的安全、提高貸款使用的整體效益。這是貸款秩序的基本內容。騙取貸款罪的保護法益是貸款秩序,具體包括金融機構信貸資產的所有權、信貸資產的安全、貸款使用的整體效益?!?1〕參見張明楷:《騙取貸款罪的保護法益及其運用》,載《當代法學》2020 年第1 期。(3)應構建金融信用安全—信貸資金安全的階層式法益結構,以限縮適用范圍?!?2〕參見張小寧:《騙取貸款罪節制適用的背景及路徑》,載《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 年第5 期。(4)保護法益只能是金融機構對貸款資金的所有權,而非金融秩序?!?3〕參見郝川、歐陽文星:《騙取貸款罪:反思與限定》,載《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 年第3 期。(5)應以不當影響“信用風險”為核心內容設定本罪的罪質,以契合金融活動的運行邏輯?!?4〕參見王志遠、張瑋琦:《騙取貸款罪的罪質與適用——以信用風險為核心的考察》,載《江西社會科學》2021 年第5 期。

上述幾種看法,以信貸資金安全說為當前主流觀點。其他幾種觀點也并非毫無道理,只是對具體的法益內涵作了擴大或縮小的界定。盡管如此,上述觀點的初衷是一致的,都是為了從保護法益的角度限制騙取貸款罪的處罰范圍。確定騙取貸款罪的客體內容,應當首先回歸并遵從立法原意這一核心標準,才能更全面地揭示該罪所保護的客體內容。一旦確定該罪的法益之具體內容,不僅決定司法適用的規范標準,也是與關聯犯罪劃清界限的規范依據。概言之:(1)從立法背景看,騙取貸款罪是貸款詐騙罪的補充罪名,是對貸款詐騙行為的“前端”部分進行規制,主要針對客觀上具有欺騙行為但主觀沒有非法占有目的之行為,以彌補貸款詐騙罪對前述行為的規制空缺。(2)騙取貸款罪與高利轉貸罪、詐騙罪等關聯罪名的最大差別在于發生場域,騙取貸款罪發生在特定的銀行信貸領域。就騙取貸款罪直接保護的法益內容而言,應當與關聯罪名的直接客體有所區別。(3)《商業銀行法》第四章專門規定貸款業務的基本規則,要求商業銀行在發放貸款時,需要嚴格審查借款人的借款用途、償還能力、還款方式等情況,并且在第八章“法律責任”中設置專門條款,以保障信貸資金的安全性,確保能及時收回貸款。〔15〕參見王新:《騙取貸款罪的適用問題和教義學解析》,載《政治與法律》2019 年第10 期。這是設定本罪客體內容的最直接行政法的依據?;谏鲜鋈c討論,信貸資金安全直接反映了銀行信貸活動的本質特征,作為具體法益或者直接的犯罪客體內容更具有合理性。但是,貸款秩序、貸款資金的所有權以及金融秩序與資金安全組成的折中說亦有其合理之處,只是拓展或縮小了信貸資金的內涵與外延。這一基本共識可以部分延續到修改后的騙取貸款罪之保護法益的討論中。

2.客體內容應為“信貸資金安全”

《刑法修正案(十一)》對騙取貸款罪的基本犯罪構成要件作了修改。刪除“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之規定,必然對本罪保護法益內容的調整,但是否具有整體性或全局性并形成實質性、徹底性的改變效果,有待討論。一方面,騙取貸款罪仍然充當貸款詐騙罪的“規范補漏”角色。立法并未廢除騙取貸款罪,只是提高了基本犯罪的入罪門檻。同時,刪除“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之規定,旨在從立法根源上糾偏司法中的“擴大化”處理。因此,過往關于本罪所保護法益之討論及其所呈現出的分歧,總體上仍然繼續存在或有效,但也要做出相應的調整。

有觀點認為,鑒于已刪除“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規定,當行為人的欺騙行為沒有給銀行或其他金融機構的資金安全造成“重大損失”,而只是使“資金有遭受損失的具體危險”時,這一“具體危險”被認定為成立升格刑中“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基本條件,必須與“特別重大損失”的升格條件之間具有實質的相當性。根據保護的法益,這一“具體危險”可理解為“銀行或其他金融機構特別巨額的資金有遭受侵害的具體危險”。〔16〕參見段蓓:《騙取貸款罪的體系性解讀:回歸刑法第175 條的嘗試》,載《法律適用》2020 年第17 期。該觀點看到了修正后基本罪的入罪門檻提高、部分行為不再作為犯罪處理、修正后本罪的犯罪性質變化等因素,客觀上對騙取貸款罪的保護法益內容造成了一定的“剝離”或“修正”等問題,也即“資金的安全”與“資金安全的風險”是基本罪和加重罪所需要規制的內容。相應地,是否需要區分基本罪和加重罪兩種不同情形,來具體地討論該罪保護法益的內在差別也值得關注。

《追訴標準(二)》第27 條規定了四種立案追訴標準的情形。無論是實際騙取100 萬元以上,還是造成直接經濟損失20 萬元以上,都是對“造成重大損失”的解釋;多次騙取,可以認為系對“嚴重情節”的解釋,但也包括了“造成重大損失”這一定量要素在內;至于“其他嚴重情節”作為兜底規定,不排除將“信貸資金安全的風險”作為追訴的條件,實踐中也出現了擴大適用問題。就此,基本可以認為,本罪所保護的法益應當是信貸資金的安全。但問題在于,第27 條規定“以及其他給金融機構造成重大損失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情形”,已經成為不當擴大適用的“病灶”:導致“信貸資金安全”作為保護法益的內容,在邏輯上并不完整和全面。“以及其他給金融機構造成重大損失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情形”、特別是“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情形”作為立案追訴標準,使法益保護的天平,在一定程度上偏向于“貸款秩序(信貸管理秩序)”或者“資金安全的風險(這種風險就是針對貸款秩序或信貸管理秩序)”。這在實踐中引發擴大適用問題。此次修改顯然就是為了根治這一實踐中的頑疾,指向第27 條的情節規定與“兜底”規定,盡量限制“資金安全的風險”作為法益保護的內容。這使基本罪的法益保護內容進一步全面回歸到信貸資金安全。雖在加重罪層面繼續保留,但加重罪是以基本罪為成立前提,也即“資金安全風險”不能脫離“資金安全”。該修改糾正了該罪的不當擴大處理問題。

綜上,此次修改刪除“其他嚴重情節”的入罪規定,在基本罪上僅限于“造成重大損失”的入罪情形,是對實踐中擴大處理的立法病灶予以撥亂反正,防止以“信貸資金安全的風險”為由擴張入罪。這更明確了信貸資金安全是保護對象,以達到嚴格限制適用的目的。在加重形態中,雖對“信貸資金安全的風險”的保護內容予以適度保留,但同時考慮了“損失”與“情節”兩個定量因素,“造成特別重大損失”仍以信貸資金安全為保護對象;“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盡管以“情節”作為處罰依據之一,但仍應將基本罪的保護法益(信貸資金安全)作為前提。

(二)犯罪性質的定位

在具體保護法益存有論爭下,也引發了騙取貸款罪究竟是結果犯還是危險犯(行為犯)的爭論,并直接關系到立案追訴標準的科學設定。經此修改,在保護信貸資金安全作為具體法益內容的前提下,結果犯與危險犯的討論將出現新的情況。應當及時調整與修訂立法追訴標準,使其在立法與司法邏輯上保持一致。

1.觀點與評述

關于騙取貸款罪究竟是結果犯還是行為犯,曾有以下爭論:(1)結果犯說。一是“造成重大損失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并非結果,而是取得金融機構的貸款。〔17〕參見孫國祥:《騙取貸款罪司法認定的誤識與匡正》,載《法商研究》2016 年第5 期。二是作為構成要件要素的結果是“取得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貸款”,而不是指“重大損失”?!皣乐厍楣潯迸c“取得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貸款”并非同質條件,不能籠統地說騙取貸款罪既是結果犯、也是情節犯。〔18〕參見張明楷:《騙取貸款罪的構造》,載《清華法學》2019 年第5 期。(2)區分說。根據追訴標準規定,造成損失型騙貸是結果犯,構成要件結果是造成重大損失,騙取了貸款只是行為實施完畢的標志,是結果犯而不是具體危險犯。金額巨大型騙貸是抽象危險犯,只要行為實施完畢便既遂,騙取了貸款不是構成要件結果而是行為完成的標志。多次違法型騙貸是多次犯,多次既是構成要素又是責任要素,“滿三次”是犯罪成立條件以及行為整體的社會危害程度?!?9〕參見周銘川:《論騙取貸款罪的行為構造——兼與張明楷教授、孫國祥教授商榷》,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20 年第1 期。(3)折中說。本罪是具體危險犯與實害犯的結合,以規制使用欺詐手段騙取銀行貸款,致使銀行貸款的安全回收產生具體性危險、又難以證明借款人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目的行為?!?0〕參見陳洪兵:《騙取貸款罪的準確適用探究》,載《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 年第5 期。

理論上重視討論結果犯還是行為犯問題,主要是為了解決本罪的既遂標準問題。《追訴標準(二)》第27 條針對基本罪,確定了四種不同的追訴情形,實踐中往往直接作為判斷成立本罪(基本罪)的規范條件。由于四種追訴標準的具體內容不同,使既遂問題不僅復雜,而且在實踐中引發不少爭議。如前述觀點所認為,根據每種情形應當符合的犯罪來設定既遂的標志。這直接導致行為犯與結果犯的分野。由此確立的司法認定規則,對個罪應否立案追訴會產生“差異化”的作用。在此次修正后,關于行為犯與結果犯的問題,已有的新問題與新情況有待解決。

從修改前的討論看,結果犯說相對占據主流。這一定位也與“信貸資金安全”作為法益保護內容之主流觀點相稱。但是,按照《追訴標準(二)》第27 條規定的幾種情形,一概將修改前的騙取貸款罪視為結果犯,在個別立案追訴情形中,會出現說理上的一些邏輯不足。這是出現區分說、折中說的原因所在。迎合第27 條的規定也是司法功利導向下的做法。

2.應定位為結果犯

在新的立法原意下,騙取貸款罪究竟是結果犯還是行為犯的爭論,出現了以下新情況:(1)重新審視基本罪與加重罪的關系。在修改之前,基本罪與加重罪的構成要件要素是完全對應的,只是立法定量的程度有別。此次修改卻改變了基本罪與加重罪之間的關系,即是一種非完全對稱的結構。在理解騙取貸款罪的罪質時,基本罪是基礎條件,是成立加重罪形態的前提。在只有“重大損失”作為基本罪的構成要件要素的新前提下,基本罪是結果犯的定位更為準確和全面,也是設定新的立案追訴標準的應然依據。(2)《追訴標準(二)》第27 條是否繼續合法有效。在此次修改后,第27 條的有效性問題變得非常尖銳和迫切。繼續執行,則無視此次修正的初衷,也存在合法性問題;不作出同步修改,必然與現行犯罪構成的內容相分離,其合理性存疑。在此情況下,基于第27 條并論證究竟是結果犯還是行為犯的既有討論,都需要被“重審”。并且,先前處于空缺狀態的加重罪之立案追訴標準,有待通過此次修改加以明確,以解決實踐中“無法可依”的困境,遏制并克服加重形態的擴大化適用問題。

基于此,基本罪和加重罪都應作為結果犯的結論更具有整體的合理性。理由主要包括以下兩點。一是行為犯與立法修正目的相悖。此次修改,就是為了遏制實踐中出現的不當擴大處理問題,也即不對一些沒有造成實際損害的情形入罪處理。承上所述,導致擴大化處理的立法病灶是基本罪的“其他嚴重情節”與加重形態的“其他特別嚴重情節”,對具有騙取性質的行為進行過度擴大處理;而司法病灶是第27 條后段的“兜底規定”,基于犯罪情節而入罪的,缺乏統一、明確的標準。行為犯的定位,更與“其他嚴重情節”的構成要件及其關聯的立案追訴標準相吻合,實踐中更可能被作為擴大處理的“工具”。但結果犯回歸信貸資金的實際損害狀態,更容易消除基于“信貸秩序”這一更抽象的法益而擴大處罰的現象。二是結果犯的性質定位整體上更為合理。從法益內容看,在不當擴大處理的原因中,行為犯或情節犯的理論定位,與原有的立法病灶、司法病灶是“兼容”或者“相互背書”的。對于這種不合理的內部勾連,此次修正予以斬斷,以便重新厘清騙取貸款罪的立法本意是保護信貸資金安全。聚焦到信貸資金安全的實際危害,以此作為基本罪的入罪條件和加重罪的重要依據,可以限制處罰范圍。

三、騙取貸款罪的處罰界限

在此次修正后,騙取貸款罪的司法適用步入新的階段。其關鍵問題可以歸結為:一是正確理解與適用新的犯罪構成,特別是基本罪的犯罪構成,以限縮適用。二是廓清騙取的認定規則,防止與關聯犯罪的認定相互混淆。三是科學修訂立案追訴標準,正確反映立法原意。四是建構和激活行之有效的出罪機制與依據。

(一)基本罪的犯罪構成之判別

在基本罪層面,調整最大的地方就是構成要件要素的刪除。這使一些既有討論將隨之不復存在,也將對加重犯罪形態的構成要件形成特殊的“附加”效應。

1.“造成重大損失”的性質是“結果”要件

在刪除“其他嚴重情節”的犯罪成立條件后,在基本罪的層面,先前的一些討論或爭議已經不存在。例如,在實踐中,雖然按期還本付息,只要騙貸行為使銀行貸款的回收產生具體性危險,也有可能評價為“其他嚴重情節”而構成本罪。〔21〕參見陳洪兵:《騙取貸款罪的準確適用探究》,載《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 年第5 期。這種看法在修改后顯然不能成立。承上所述,關于犯罪客體的保護內容、結果犯還是行為犯等討論,實際上與犯罪構成要件要素的配置及其性質相互關聯。在修改之前,實踐中過度濫用“情節”作為定罪要素,導致不當的擴大適用。此次修正刪除了“情節”入罪規定,旨在強調“結果”已作為定罪要素,并呼應了信貸資金安全系客體的保護內容、本罪應為結果犯而非行為犯(危險犯)的理論定位。

在基本罪形態中,只需要討論“重大損失”這一犯罪成立條件問題,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立案追訴標準問題。也即,基本罪的構成要件僅限于“損失”這一實際發生的“結果”要件,而不包括“情節”相關的定性因素,但“情節”可以作為基本罪中的量刑因素。因此,“銀行貸款的回收產生具體性危險”等,可以作為“情節”要素的情形,但不能再作為構成基本犯罪的要素或條件;至于在加重罪形態中是否成立,則另行討論。在加重形態中,立法仍保留“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規定,“情節”作為定性因素、特別是定量因素完全符合法律規定;但“情節”作為“定性因素”,仍以基本罪的成立為處罰前提。為了防止加重罪的擴大化適用,仍需明確“情節”的主要類型及其危害程度。否則,“情節”作為加重處罰的條件,很可能將信貸資金安全的風險進行擴大化理解,使其無形中提高了本罪的處罰力度,與保護民間借貸市場精神不符。

2.“造成重大損失”的判斷規則

經此次修改后,基本罪形態中只規定“造成重大損失”,并作為唯一的入罪條件。總體看,“造成重大損失”應當是一個客觀標準,是實際發生的結果,而不是單純的危險或主觀的價值設定。否則,刪除“其他嚴重情節”的意義幾乎全無。這正是立法有意限制適用的原因所在。

在修正后,《追訴標準(二)》第27 條規定的追訴情形中只有部分尚且具有一定參照性。對于基本罪的“造成嚴重損失”,原則上應當堅持客觀的事后判斷立場,也即在貸款行為發生后是否造成實際的嚴重損失作為判斷對象。具體規則如下:(1)原則上應排除申報材料有虛假成分、但擔保、抵押或保證等完全充足的情形。對于已經償還銀行貸款,或者提供足額、真實擔保,未給銀行造成直接損失的,一般不應認為“造成嚴重損失”。(2)造成重大損失具有直接性而非預期性或具有實際性而非可能性,應當是實害的結果發生,而非可能的風險預測。一是“可能造成重大損失”系對“情節”要素的規定,危險程度具有不確定性,一般應認定為“未造成實際損失”,如銀行可以通過民事訴訟保障債權及其實現等情形。二是“從銀行貸款數額”或“貸款未還數額”不能作為“造成實際的重大損失”的直接條件。已經在案發前還本付息的,客觀上就沒有造成重大損失。三是實際已經歸還或完全具備歸還能力。對于循環貸或以新還舊的情形,一般并非出于詐騙銀行資金目的,雖然在向銀行等金融機構融資過程中存在違規行為,使用“欺騙手段”獲得貸款,但實際上已經不再是真正的“借款合同”,且最終歸還銀行資金或完全具備歸還能力的,未給銀行造成重大損失,不應作為犯罪處理。這些排除規則有助于從司法上限制本罪的成立范圍。(3)認定重大損失的時間節點與實質標準。有觀點認為,一般以金融機構采取所有可能的措施或一切必要的法律程序后仍未能償還貸款本息為準,而且應以立案偵查的時間作為計算損失的最后時間點?!?2〕參見郝川、歐陽文星:《騙取貸款罪:反思與限定》,載《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 年第3 期。該觀點可能會過于嚴格。在把握造成“重大損失”的判斷時間和標準上,不能要求銀行已經窮盡一切法律手段仍無法確保債權實現作為先決條件。例如,采取欺騙手段騙取貸款,不能按期歸還資金,也沒有提供有效擔保,就可以認定“造成重大損失”。不能都簡單要求銀行必須采取訴訟等法律手段追償行為人房產等財產后,仍不能清償,才予以認定。〔23〕參見許永安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解讀》,中國法制出版社2021 年版,第106 頁。對于缺乏足額擔保等情形,欺騙行為的程度對信貸資金安全產生較大的風險,在貸款數額較大或者其他嚴重情節(如多次騙貸)等前提下,不可以一律以銀行機構窮盡一切手段作為判斷“是否造成損失及其大小”的前提。

(二)騙取行為的內涵歸結

騙取貸款罪究竟是特殊的詐騙罪,還是獨立的(經濟)犯罪,不僅決定對 “騙取”行為的認定,而且對審查判斷本罪的其他構成要件要素產生作用?;谛略O定的犯罪構成條件以及理應修訂立案追訴標準等新情況,應當重新探究騙取貸款罪與詐騙犯罪的關系,進而在司法上設定判斷騙取行為的“準星”。

1.與詐騙犯罪的關系

有觀點認為,騙取貸款罪的構造與普通詐騙罪的構造相同?!?4〕參見張明楷:《騙取貸款罪的構造》,載《清華法學》2019 年第5 期。貸款詐騙罪與騙取貸款罪是特別的法條關系,應當通過貸款詐騙罪的構成要件行為之規定,來判斷騙取貸款罪的構成要件行為?!捌垓_”的內容應當僅限于借款人身份、貸款用途、還款能力、貸款保證,有足額擔保、案發前主動歸還本息、擔保人代為還款、貸款到期日前具有還款能力并不一律可排除犯罪?!?5〕參見張明楷:《騙取貸款罪的保護法益及其運用》,載《當代法學》2020 年第1 期。照此觀點,騙取貸款罪與貸款詐騙罪在客觀方面的行為要素上是一致的,即騙?。ㄔp騙)的構造及其成立要素相同(或完全可以類比)。該看法不無道理。但騙取貸款罪作為(特定)詐騙罪,也存在明顯的邏輯自洽問題。騙取貸款罪不應存在非法占有目的,為了實現非法占有目的而實施詐騙或貸款詐騙,與騙取貸款行為應有實質差異。騙取貸款罪是貸款詐騙罪的規范補充,將一些通過騙取手段、但沒有非法占有目的的行為作為犯罪處理。因此,騙取貸款的目的是使用而非占有。這決定了騙取貸款罪與貸款詐騙罪以及一般的詐騙罪存在差異。雖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將騙取貸款罪視為特殊的詐騙犯罪,但是該邏輯并不必然可以直接延伸到犯罪客觀方面的騙取行為部分。在認定騙取貸款罪中的“騙取”行為時,可以參考詐騙犯罪的一般原理和邏輯,但不能直接或完全參照貸款詐騙罪或一般詐騙犯罪的客觀方面中的行為構成進行認定。否則,容易“人為”拔高或降低對“騙取”的認定標準:或將只要有虛假材料、虛假用途等成分的行為便加以認定,或將只有輕微虛假材料的情形予以排除。這正是騙取貸款罪在實踐中被擴大化適用或被錯誤出罪的根源。同時,也可能成為引發騙取貸款罪與關聯犯罪出現競合適用的源頭。

2.騙取的認定標準

關于如何認定騙取貸款罪中的“騙取”,有以下不同看法:(1)只要申請人在申請貸款的過程中有虛構事實、掩蓋真相的情節,或者在申請貸款過程中,有提供假證明、假材料,或者貸款資金沒有按申請時的用途使用,均可以認定?!?6〕參見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刑法室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條文說明、立法理由及相關規定》,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年版,第316 頁;郎勝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釋義》(第6 版),法律出版社2016 年版,第259 頁。欺騙手段應當是嚴重影響對借款人資信狀況、還款能力判斷的實質性事項,即銀行等金融機構一旦知曉,必然會基于風險控制而不會同意融資的要求,如行為人編造虛假的資信證明、資金用途、抵押物價值等證明或材料,掩蓋真相等?!?7〕參見許永安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解讀》,中國法制出版社2021 年版,第104 頁。(2)不應包括任何虛假手段,只限于第193 條規定的虛假手段,致使金融機構工作人員產生認識錯誤,發放原本不應發放的貸款。根據《貸款通則》與貸款詐騙罪的規定,“欺騙手段”應僅限于借款人身份、貸款用途、還款能力、貸款保證。貸款擔保與貸款用途直接影響信貸資產的安全;貸款條件直接影響“貸款使用的整體效益”,貸款用途也會影響“貸款使用的整體效益”?!?8〕參見張明楷:《騙取貸款罪的構造》,載《清華法學》2019 年第5 期;張明楷:《騙取貸款罪的保護法益及其運用》,載《當代法學》2020年第1 期。(3)欺騙對資質信譽、貸款用途、擔保能力等產生實質影響。“其他嚴重情節”與“重大損失”具有相當性,應限定為“有造成重大損失的危險”,一般只需看關于擔保能力的欺騙行為是否足以實質影響償債能力?!?9〕參見楊緒峰:《騙取貸款罪中“其他嚴重情節”的體系性反思——基于169 份刑事裁判文書的實證分析》,載《法商研究》2020 年第2 期。(4)騙取貸款罪的不法結果為“重大損失”或“有其他嚴重情節”。騙取行為的規范判斷標準是“資金運作風險能否被評價為一般性市場風險”,側重規制“交易屬性”而非“金融管理屬性”?!?0〕參見段蓓:《騙取貸款罪的體系性解讀:回歸刑法第175 條的嘗試》,載《法律適用》2020 年第17 期。

在此次修正后,基本罪的入罪條件僅限為“造成重大損失”的情形,不包括“其他嚴重情節”。關于騙取的一些認識和判斷也不必然繼續有效。對于上述幾種看法,筆者有如下評析:(1)第一種觀點采取比較嚴格的判斷原則,對騙取的成立條件設置較為寬松的條件。更側重形式上已經采取提供虛假材料等即可認定,實質考慮是否符合騙取貸款罪的罪質及其成立條件等內容相對不足。此做法在實踐中容易引發對騙取的形式認定并擴大處罰范圍,也不完全符合經濟發展形勢和金融監管需要。應當采取實質判斷,便于結合其他罪狀規定,對“騙取”作更具體的判斷,并防止出現對貸款材料的真實性等作出“圣潔化”要求。正是基于此考慮,此次修正刪除了部分入罪情形。這無形中也會提高對騙取的認定標準和要求,防止出現泛化認定問題。(2)第二種觀點存在法律銜接的不一致問題。依據《貸款通則》來討論騙取貸款罪的保護法益及其騙取的成立條件未必可取。《貸款通則》存在合理性與有效性等問題,不宜繼續作為判斷貸款詐騙罪的違法性以及詐騙行為成立的直接規范依據,當然也不宜直接作為判斷騙取貸款罪的違法性及其騙取行為成立的規范依據。并且,參照第195 條對騙取貸款罪的“騙取”進行認定,雖然有助于防止認定標準的過度降低,因為貸款詐騙罪至少需要達到“非法占有目的”之程度,但也可能出現形式化的問題,過度依賴行政法規范性文件作為認定依據,導致刑事違法性的判斷缺乏獨立性。(3)第三種觀點與第四種觀點中關于“其他嚴重情節”以及騙取的認定等部分討論在當下已經無意義。第三種觀點融合了騙取貸款罪是危險犯的定位以及事后的“結果論”之認定思路,在內部說理上并不協調。第四種觀點討論了廢除“有其他嚴重情節”這一成立條件后,對騙取的認定是否會產生新的影響及其應對方法有待解答。刪除“有其他嚴重情節”的入罪條件后,對“騙取”的認定必然帶來新的情況,可以概括為僅在保護信貸資金安全這一法益內容的前提下,就“造成重大損失”的結果進行客觀方面的判斷,成為認定為“騙取”的邏輯起點和主要事實對象;同時,在加重犯罪形態中,“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規定,也必須與“造成特別重大損失”保持相當性。

繼而,對于修改后的“騙取”之理解,應包括以下部分:(1)騙取的成立與是否構成犯罪的關系。騙取是騙取貸款罪的客觀方面的內容之一。是否屬于騙取,只是判斷構成犯罪的要素之一。因此,對騙取的判斷規則,不能脫離其地位和作用。要防止將對騙取貸款罪的判斷,簡化為對“騙取”的判斷,從而無形中拉高“騙取”的地位,導致唯“騙取行為”的實際發生(結果)論,并成為擴大化處理的溫床。(2)形式判斷與實質判斷。對于騙取的理解,不能只做形式判斷,只要有虛假成分或不真實的材料等,都認定屬于本罪中的“騙取”。構成本罪的“騙取”,需要達到一定的程度,也即足以欺騙銀行(工作人員)并予以放貸。這是實質判斷。相比于形式判斷,更合理地區分了民事領域或行政監管語境下的“欺騙”與刑法意義上的“騙取”,能夠更嚴格地把握騙取的成立條件,限制擴大適用,是更符合最新立法旨趣的解釋立場。(3)關于騙取的實質判斷標準,應當從本罪保護的具體法益出發,結合本罪的結果犯之性質,進行綜合的體系判斷。對“騙取”的判斷,并不能脫離對其他關聯事實以及構成要件要素的判斷。并且,在體系性判斷中,要結合騙取的主觀目的、實際用途、材料與手續的情況及其虛假程度、實際損失與情節等因素,進行綜合的類型化分析。

(三)立案追訴標準的修訂

此次修改再次使《追訴標準(二)》第27 條之規定的有效性問題浮出水面。不少觀點認為,該規定在實務上已不能再適用,應當及時廢止?!?1〕參見周光權:《“刑民(行)關系與犯罪認定”之九:股權轉讓與非法轉讓、倒賣土地使用權罪》,載《法治日報》2021年6月16日,第9版。當前,問題主要包括:一是在基本罪方面,“其他嚴重情節”的入罪條件不復存在,與之相關的立案標準不應繼續有效。但是,圍繞“造成嚴重損失”這一入罪條件,應設定科學立案標準。二是加重罪沒有明確的立案標準,各地標準不統一,嚴重破壞司法統一。理應明確“造成特別重大損失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立案標準,以嚴格控制不當的擴大化適用。三是還需明確基本罪與加重罪在立案標準上應當是(完全)分離關系還是交叉(交錯)關系。

1.基本罪的立案追訴標準

根據第27 條的規定,基本罪的立案標準分為四種情形。這四種情形是騙取貸款罪被擴大化處理的“司法病灶”。在基本罪層面,現在只規定“造成重大損失”這一入罪條件,就是對上述做法的最好矯正。

設置基本罪的立案追訴標準,需考慮以下因素:(1)應當區分單位和自然人。在實踐中,單位貸款和自然人申請貸款,由于提供的材料方式、擔保方式、保證方式、實際用途、還款能力等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在騙取貸款后造成的經濟損失及其危害結果也有差異,所以,不能適用相同的定罪量刑標準??傮w看,單位的入罪門檻應當明顯高于自然人的入罪門檻,直觀表現就是損失數額前者應明顯高于后者;否則,會造成實質的不對稱處罰問題。(2)實際貸款數額應有所提高。按照有關司法解釋的規定,貸款數額超過一百萬的即構成犯罪,導致入罪的范圍過寬,涉及很多民營企業,不利于破解融資難等問題。在通貨膨脹等情況下,實際貸款數額必須提高,否則,與當前以及今后一段時間的經濟形勢、貨幣政策等完全不符,無形中造成犯罪門檻的實際降低,往往會擴大入罪的范圍。(3)直接經濟損失的數額應有所提高。在區分單位和自然人的前提下,以及考慮案發前后的實際用途、還款意愿與能力、各類擔保的實際效果、資金安全的風險程度等情形,應當提高直接經濟損失的數額。否則,這次修改的限縮適用之意圖難以實現。(4)“多次實施”不宜再單獨作為立案追訴的實質標準。在基本罪中,多次實施不能繼續作為單獨的入罪情形。它屬于典型的“情節”要素,只能在加重罪形態中予以考慮。(5)數額應當作為“造成重大損失”的主要定量因素。這也是當然解釋的合理結論?!霸斐芍卮髶p失”作為客觀標準,其實質內容是“數額”問題。易言之,“(未能歸還、實際貸款)的數額”是判斷“造成(實際)重大損失”的對比內容。這才能真正在基本罪層面實現對“造成重大損失”與原“其他嚴重情節”二者劃清界限,也才能真正實現刪除“其他嚴重情節”之入罪條件的真實目的,從而確立以“數額”作為“實際結果”為導向的入罪立場。

2.加重罪的立案追訴標準

加重罪的立案追訴標準一直處于空缺狀態,是導致騙取貸款罪被擴大適用的“病灶”。應當統一“造成特別重大損失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認定標準。

具體而言:(1)在理解“造成特別重大損失”上,“數額”依舊是主要的定量因素。接下來,關鍵問題是明確“造成重大損失”與“造成特別重大損失”之間的層級關系。一般而言,實踐中可以是倍數關系,如XX 倍;也可以是具體的數額,如XXX 萬元等。不論何種標準,都需要在基本罪與加重罪之間設置一個合理的數額梯度,既能通過數額的差異反映社會危害性程度,又符合實踐中的犯罪態勢以及處罰效果等。我國各地經濟發展水平不一,在設定具體數額上,應當充分結合經濟水平,防止出現為了形式統一而有損實質公正。(2)“其他特別嚴重情節”是典型的兜底性規定。有觀點認為,“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是法定刑升格的規定,僅適用于:行為人騙取貸款數額特別巨大,部分貸款無法歸還或者沒有真實擔保,給金融機構至少造成了“重大損失以上的損失”;同時具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情形(如貸款金額特別巨大、多次騙取貸款、在重要貸款資料上作假等)。也即,應當理解為造成金融機構的損失達到“特別重大數額標準的80%以上”,并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情形?!?2〕參見周光權:《“刑民(行)關系與犯罪認定”之十》,載《法治日報》2021 年6 月23 日,第11 版。該觀點有其合理性。在實質判斷時,核心要素應當是“情節”。在理解“情節”及其嚴重程度上應注意以下幾點。第一,“數額”與“情節”原則上是分離的關系。數額特別巨大應歸屬到“造成特別重大損失”的序列。但是,二者之間必須具有實質的相當性。第二,根據騙取貸款罪的發案情況等,判斷“情節”的主要定量因素,可以包括以下情形:一是“多次實施”,且以造成重大損失為前提;二是貸款用于非法活動且未能歸還;三是改變貸款用途并用于其他生產經營且已明顯不具備還款能力;四是擔保或保證等資料系虛構,導致貸款資金處于無法歸還的重大風險,且數額特別巨大;五是其他對貸款秩序和金融安全造成嚴重危險的情形;六是其他相當的情形。

3.立案追訴標準的整體協調

第27 條規定了基本罪的立案標準,加重罪的立案標準是空缺的。這在一定程度上使基本罪與加重罪的立案標準之間的內部體系協調問題被忽視。隨著此次修正的調整以及遵循明確性原則的要求,應當分別設定基本罪與加重罪的立案追訴標準。這也使明確二者的邏輯關系具備了相應的時機與條件。

應注意以下幾個問題:(1)“造成重大損失”應否同時作為“造成特別重大損失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前提條件。按照本罪的規范構造,構成加重罪的,應當以構成基本罪為前提。在立案標準上也應如此。承上所述,“造成重大損失”應當作為“造成特別重大損失”的前提條件已無疑義,同時作為“特別嚴重情節”的前提條件也具有合理性。否則,“特別嚴重情節”的立案標準過于寬泛、模糊,與本罪的保護法益不一致,也與騙取貸款的發案情況不一致。(2)“造成嚴重情節”但沒有達到“特別嚴重”程度,又具有造成“相當損失”的特殊情形;已經“造成重大損失”,但沒有達到“造成特別重大損失”或“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法定程度,而是具有相當程度的特殊情形。對于上述特定情形,是否可以追訴以及應按照基本罪還是加重罪追訴?對此,既要符合罪刑法定原則,也要符合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必要的時候,可以根據“以刑制罪”的實質要求進行綜合判斷。在具有基本或達到相當“造成重大損失”的情況下,具有“造成嚴重情節”但沒有達到加重罪的程度,應當作為犯罪論處,但以基本罪立案追訴更為可取。在已經“造成重大損失”,但都沒有完全具備而是相當地具備“造成特別重大損失”或“其他特別嚴重情節”之一的,仍應以基本罪論處,不能升格處罰,但可以根據情節頂格量刑。其中,“基本”或“相當”程度,可以由檢察機關綜合全案通過公訴裁量權進行決定,也可以參照其他司法解釋中設定“達到一定百分比”的既有經驗予以操作。

(四)出罪機制的建構

騙取貸款罪之所以被詬病,其一就是“其他嚴重情節”與“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規定缺乏有效的出罪機制。特別是“其他嚴重情節”具有擴張的天性,使基本罪的出罪問題較為復雜。既無法客觀地兼顧經濟形勢與金融政策的實際,也導致不當的擴大處理。并且,因競爭對手打壓、股東斗爭而被舉報“騙貸”的案件不少,個別執法力量借此不當介入民營經濟活動,使本罪成為民營企業(家)的常見刑事風險點。經此修改后,更應明確出罪的情形及其依據。

1.限制處罰的立法原意之解說

對于修改后的騙取貸款罪之適用,在立法與司法上,應當堅持兩個基本立場:一是本罪并未被徹底廢止;二是立法限制的理念主導司法慎用是基本規律。

具體而言:(1)在提高入罪門檻的前提下,對于仍保留為犯罪的情形,司法整體上持慎用政策立場。刪除“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之規定,顯示了限制處罰的立場,也表達了慎用的司法政策。但是,這種變動是相對的和附條件的。之所以保留第二檔的情節犯規定,主要是考慮對特別重大的騙取融資行為,如數額特別重大,但損失一時不好認定,或者給國家金融安全、銀行資金安全造成特別重大風險,或者騙取手段極其惡劣,或者騙開數額特別巨大信用證等,按本罪論處有助于維護重大金融安全和信用安全?!?3〕參見許永安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解讀》,中國法制出版社2021 年版,第102-103 頁。故而,刪除“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之規定,是將背后的立法病灶予以廢除,是立法者重新校對立法原意的具體體現,以糾正實踐中的擴大化處理。《刑法修正案(十一)》刪除騙取貸款罪中“其他嚴重情節”這一入罪標準,將是否造成信貸資金的重大損失作為騙取貸款罪責任追究的唯一結果性要件,對沒有造成金融機構重大損失的騙取貸款行為予以出罪處理,體現對民營企業融資過程中違法違規行為的適度容忍?!?4〕參見盧建平:《完善金融刑法 強化金融安全——〈刑法修正案(十一)〉金融犯罪相關規定評述》,載《中國法律評論》2021 年第1 期。這避免了刑事處罰范圍的過大化,但又繼續保留加重處罰規定及其成立條件中的“情節定罪”模式。因此,不能單方面認為對騙取貸款罪已經進入“高容忍度”狀態,原有的大部分情況都不作為犯罪處理。慎用政策是相對的,沒有實際造成重大經濟損失的,才是立法者真正考慮采取“審慎包容”規制的對象。(2)立法并未全面廢止騙取貸款罪,但部分原來可能被認定是犯罪的情形,因刪除“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而被排除,不再作為犯罪論處。有觀點就認為,應當適度容忍企業融資過程中的不規范行為,對于申請貸款時提供足額擔保,按照約定及時還款,金融機構沒有損失的騙取貸款案件,不作為犯罪處理?!?5〕參見周光權:《刑事立法進展與司法展望——〈刑法修正案(十一)〉總置評》,載《法學》2021 年第1 期。該看法并非毫無依據,但概括地加以認定并不妥當。此次修改僅刪除基本犯罪的部分構成要件,必然將原來作為犯罪認定的這部分情形予以排除。同時,仍然保留“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造成特別重大損失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作為加重犯罪形態的構成要件。實踐中經常出現的“嚴重情節”依舊是犯罪構成的要素之一,只是僅限定在加重犯罪形態。從立法者在“刪”與“留”上采取遞進式做法看,只是刪除基本罪的部分成立情形,加重形態依舊保持不變,并未全面廢除騙取貸款罪。這是根據經濟形勢的需要,為了更好地理清本罪與貸款詐騙罪、其他關聯犯罪的關系,只把實踐中擴大處理的一些情形不再作為犯罪處理,是有明確目的導向的“定點清除”。雖然對定罪標準作了調整,但并非全面放松對騙取貸款行為的懲治,在貸款等融資過程中采取欺騙手段,給銀行等金融機構造成重大損失的,仍應追究刑事責任,但不能一律都作為犯罪論處。借款人因生產經營需要,在貸款過程中雖有違規行為,但并未造成實際損失的則除外。因此,所可能排除的情形主要是指:因融資難、融資貴,雖出現違規行為,但實際上沒有給銀行造成重大損失。但是,究竟應當排除哪些之前被擴大化處理的情形,仍有待司法機關在實踐中予以明確。

根據限制適用的立法原意,一些之前會作為犯罪論處的情形,今后可能不再構成犯罪。這種通過立法形成的出罪通道,對加強本罪的出罪機制具有積極作用。

2.騙取行為的排除

在理解欺騙行為時,必須達到一定的程度,而不能只根據有一定虛假成分的申請材料,便予以認定。應特別審慎認定以下情形:(1)貸款過程中的欺騙行為形式多樣,一般表現為虛構主體、提供虛假擔保、虛構貸款用途(提供虛假的合同)、改變貸款用途、提供虛假的財務報表等。在沒有造成損失或者沒有形成遭受損失的風險時,作為貸款糾紛處理是有依據的,一律入罪,導致行政處罰沒有存續意義。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被告人陳巖騙取貸款請示一案的批復》(【2011】刑他字第53 號)指出:騙取貸款罪應以危害金融安全為要件。被告人陳巖雖然采用欺騙手段從銀行獲取貸款的數額特別巨大,但提供了足額真實抵押,未給銀行造成損失,不會危及金融安全,不屬于“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情形,不構成犯罪。該批復已經明確了是否有騙取行為對入罪的作用是單一的。(2)借款人申報的用途與實際用途不一致的,虛報用途是否屬于欺騙行為,仍取決于欺騙內容和程度。行為人單純虛構用途的欺騙程度,不足以成為騙取貸款罪的欺騙手段,可以通過行政法予以規制。(3)在實踐中,雖有一定的欺騙成分,但提供貸款一方及其工作人員明知,或者在明知的情況下從中謀取利益的,以及為了完成信貸任務而主動發放貸款的,應予以排除。理由之一是要客觀評價信貸領域的實際情況與歷史問題。造成“騙貸”的原因和情況復雜,銀行在融資中處于“強勢”地位,借款人對資金需求大,很難都完全符合貸款條件要求,在一些材料上存在虛假提供的情況并不少見,但同時提供了真實的擔保。只因存在欺騙手段和涉及數額較大,不應面臨刑事風險。理由之二是雖然行為人在向金融機構申請貸款的過程中采用了欺騙手段,但金融機構的工作人員是明知的,甚至在一些情形中是由銀行人員授意、指導、幫助下進行,并沒有因陷入錯誤認識而放貸。這切斷了“騙”與“取”之間的因果聯系,未必會造成重大損失或特別嚴重情節等。三是在銀行工作人員未被騙的情況下,銀行為了通過貸款謀取利益而繼續向行為人發放貸款,是主動被害,表明銀行等金融機構沒有被欺騙,并不是真正的被害人。造成的損失,是由于被害單位的重大過錯而自陷風險,申請貸款人的刑事違法性與社會危害性不復存在。

3.貸款目的或用途的排除

行為人實施本罪并非為了非法占有銀行資金。如果具有詐騙目的,則涉嫌構成貸款詐騙罪等犯罪。因此,貸款目的及其用途對本罪的成立及其處罰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判斷貸款目的與用途時,鑒于本罪主要是為了更好地保護銀行資金安全和信用而設立的,應當通盤考慮我國信貸融資環境和當前信用體系制度建設等情況。對于以下情形,是否作為犯罪處理,應綜合考慮以下兩點:(1)以新還舊,主觀上不是為了騙取銀行發放新的貸款,主要是為了維持正常生產經營,客觀上銀行也沒有額外發放或增加新的貸款額度,貸款資金處于有保障的狀態。這種情況在實踐中比較常見,在修改之前不乏作為犯罪論處。但是,只要具備還款能力和有明確的還款意愿,則缺乏騙取貸款的真實目的?!?6〕參見陳興良:《金融犯罪若干疑難問題的案例解讀》,載《江西警察學院學報》2017 年第6 期。(2)在申請貸款的過程中,采用欺騙手段,但將獲取的貸款主要用于正常的生產經營活動,能夠及時歸還貸款本息,可以不起訴或者免予刑事處罰。情節顯著輕微的,不作為犯罪處理。

4.造成嚴重損失的排除

造成嚴重損失是決定構成基本犯罪的唯一條件。由于“融資門檻高”“融資難”等原因,民營企業因生產經營需要,在融資過程中雖然有一些違規行為,最后未給銀行造成重大損失的,一般可以不作為犯罪處理?!?7〕參見許永安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解讀》,中國法制出版社2021 年版,第101-102 頁。這是一般性的規則。即雖有一定的虛假行為、但用于實際經營,且沒有造成重大損失的,一般不作為犯罪處理。有詐騙目的的除外。在實踐中,以下情形是否作為犯罪論處,應當特別慎重:(1)在重大損失的計算范圍上,只能以銀行的貸款為計算對象,不包括提供抵押、擔保的單位或個人、提供保證的個人。也即擔保人等不能作為被害人的身份并將其損失納入范圍。在擔保人已經代償債務,或者行為人沒有造成損失的,不構成本罪。至于騙取擔保是否構成合同詐騙罪,則另當別論。(2)實際損失的實質判斷。應當根據是否侵害金融機構貸款安全加以實質認定。行為人采取欺騙手段取得貸款,沒有給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造成實際損失的,而是可能造成資金損失的風險,不具備該罪的實質性成立要件。例如,行為人采用欺騙手段獲得其不該獲得的貸款行為,只損害行政機關所維護的貸款秩序,有足額擔保或案發前主動歸還本息的,不構成犯罪。并且,在“以貸還貸”(借新還舊)中,已經如期歸還的不再會造成任何實際損失,已經歸還的數額,不應累計計算并作為騙貸的犯罪數額。

5.審慎設置首犯免責規定

有觀點認為,《刑法修正案(十一)》僅取消“有其他嚴重情節”的入罪標準還不夠,應當增設首犯免責條款??梢钥紤]在《刑法》第175 條之一第1 款中增加“有第一款行為,經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依法下達還款通知后,及時返還貸款,不予追究刑事責任”之規定,〔38〕參見姜濤:《基于刑法謙抑理念修正騙取貸款罪》,載《檢察日報》2020 年11 月23 日,第3 版。即增設騙取貸款罪的“首犯免責”條款。這一提議的積極意義在于:根據貸款流程以及貸款資金安全的標志等情況看,“通知-歸還”的情況下,沒有造成損失,可作為典型的出罪情形,也符合當前嚴格限制適用騙取貸款罪的政策導向與立法修正本意。其邏輯為:根據事后履行改正的態度以及事后彌補損失的情況,對最終沒有造成損失的行為,不追究刑事責任。從立法經驗看,此做法主要參照了《刑法》第201 條(逃稅罪)第4 款之規定。在騙取貸款罪的司法出罪機制尚不充足之際,從立法上直接規定出罪條款有其一定的積極意義。

不過,仍需要考慮以下問題:(1)銀行信貸領域與稅收征管領域雖在廣義上都屬于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框架,但在刑法分則中有各自的規范歸屬和罪名體系。二者在市場監管政策、監管策略等方面存在很大差異,各自的犯罪構成要件要素及其性質等有別,不能在出罪上直接類比適用。因此,第201 條(逃稅罪)第4 款之規定,未必可以直接作為騙取貸款罪的出罪事由之參照。(2)是否歸還貸款的情況比較復雜,要區分出罪情形與從寬處罰情形,明確定罪和量刑的差異?!坝械谝豢钚袨椋涖y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依法下達還款通知后,及時返還貸款,不予追究刑事責任”之規定的隱患在于,貸款主體確系實際用于生產經營等情況,雖然有明確、積極的還款意愿,客觀上因意志以外的因素,無法短時期內(通知要求的時期內)全部歸還或只歸還了部分,卻不能在定罪量刑上形成直接的出罪或免除處罰等作用,無疑會使上述規定的實際意義必將大打折扣。基于此,建議可做出修改,并調整為:“有第一款行為,經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依法下達還款通知后,及時返還貸款,可不予追究刑事責任,或減輕、從輕與免除處罰。”這為通知后及時還款的不同情形預設了類型化處理方案,分別發揮出罪和從寬量刑的作用。(3)騙取行為、貸款目的或用途、造成嚴重損失均系排除犯罪的事由。上述觀點僅將“通知后及時還款”規定為出罪事由,恐系過于狹隘的立法規定,不便兼顧其他應當出罪的情形。并且,通知后及時還款屬于沒有“造成嚴重損失”的情形,對此作特別規定的意義相對有限。

四、結 論

騙取貸款罪在實踐中出現了不合理的擴大處罰問題。得益于全面支持經濟高質量發展與積極穩定我國信貸市場有序運行的政策紅利,騙取貸款罪迎來了限制適用的立法修正。這也對騙取貸款罪的理論研究及其法律適用產生了廣泛而實質的影響。為此,有必要結合此次立法原意以及政策導向,“重述”騙取貸款罪的基本理論問題與司法適用邏輯,特別是應當闡明犯罪客體的內容、犯罪的性質、犯罪構成要件要素的增減及其變動,明確立案追訴標準以設定刑法入罪的邊界,并著力解決被詬病已久的出罪不足之問題,以此真正實現定罪量刑的精準與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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