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的雪

趙琳

蘋果園

蘋果樹開花了

他走進果園里的空房子

時間剝離掉墻上的石灰

石頭里走出的影子

披著晚霞，那些光聚集在

他的眼里

眼中的春天清澈

眼中的羊群

多半帶著云朵

他站在玉米村的山崗

放牧，打理果園

他年輕時

在那些山崗

尋找懸空的星辰

他說，深愛秋天

蘋果滿園

你能從土地的裂紋里

聞到雪

霧

在玉米村，有一片謎一樣的森林

被湖泊反襯著

那些移居水淵的青松

像折斷的鉛筆

有人扶著船駛入湖中

襯衫搭在船槳上滴著水

她的身體

低過薄霧升起的地方

仿佛頭頂的天空

在霧色的平面不斷延伸

——這火色般的黃楊木

在斜陽中

披著一層秋衣

正點燃遠處山坡熟了的玉米

致山茶書

我們隔著距離，這是地圖

縮小的過程

那些無限的計量

估算不出隱藏的空間

平凡的事物如同沙礫

偏愛是生活的一面

你在鄉下，養一樹山茶花

每天推開窗戶的鳥鳴

每天洗漱黎明的晨霜

而我在北方書桌上

放置一塊青石，它有玉的可能性

也有火焰的燃燒性

屋外松林，霧氣安靜

陽光扎進針葉

這排列規律的光線照在鏡中

我們收起命運中的蒹葭

我們要用一生的偶然敲響傍晚的暮鼓

夢境的雪

那里的雪應該還沒有消融

放牧的草原

還有一頂白色的帳篷搭立在

鵝黃色的草甸

河床上，白羊啃食土鹽

這些河灘光滑的樹木，瘦骨嶙峋

多像歷經陡峭的骨頭

風吃掉多余的塵土，流水沖走軟沙

它們的故鄉在深色深處

月光下，山脊拱起

宛如銹跡的銅塊

我們站在雪中

寂靜是你我手上兩枚燙熱的戒指

捏泥人

造型課上，美術老師喊我們捏泥人

同桌一個胳膊一個腿，認真地捏

捏了三個人，他說

不是爸爸媽媽和他

我把剩余的泥給他，讓他捏出一個家

門口泥巴開花，青草發芽，多好

他說“不！有個天空就好”

我們捏出了一個太陽

火紅火紅，光亮圓滿。唯獨不知

如何用彩色泥巴

捏出那片發紅的地平線

這泥捏的光也太暗淡了

照亮不了什么

他是個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