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

小時候,你的眉毛
永遠像兩座低沉的山
起伏在沉默的空隙里
長大后——
你擁有什么樣的殼
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
落滿堅硬的眼淚的
無法被溫暖和消解的
那都是殼
當我搖晃著你的身軀
瘦削的羞澀沉默
你像一只蟬
在我面前蛻去所有的殼
我是什么時候學會不再將自己的悲傷
輕易搬出來給人看的
我也不知道——
也許是某一次在下著大雪的塔村
站在路燈下看雪花中重疊的時光,目光閃爍
在光暈里和過去重逢,又告別未來
那些雪花落在堅硬的人間,落向衣著笨重的我
悲傷的人啊,在人群中總被一種池沼淹沒
他們總是和未來的雪一起飄落,一起融化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內心充滿了美好的人,才會極言悲傷
一個身披憂郁的人,才知道世間最柔軟的美妙
煙霧彌漫的燈光下
我們的目光對峙
月亮終于忍不住了
撲通一聲——
跳進了自己的堰塞湖
天空用尖細的手指在云端彈琴
我對一只螞蟻發出詰問
你會在哪一刻選擇奮不顧身
跳下自己的懸崖
我躺在圖書館的沙發上
看云的遷徙
多么勞累的一段日子——
就像窗外的漂浮物,擺出自己的參照物
不可言狀
又帶著虛無的輪廓,轉瞬即逝
它們在天空一遍又一遍地
描摹自己的形狀
又靜悄悄地散去
在河邊栽下一棵樹的人走了
那棵樹在風中站立了很久,很久
浸滿泡沫的河灘
允許浪花來來回回,像一種嘲諷
那個穿著黑衣的人
兀自走進濃濃的黑夜,消失不見
生活要制造出多少虛焦
才能讓生命歸于泥土不再擁有愧疚感
才能拍攝出一張好照片
讓人記掛成永恒
河邊的樹,將要獨自面對肆意的冷風
和河水,侵蝕他的年幼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