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文平

有時候會莫名陷入突然之間的悲傷
這悲傷那么小而隱秘,不顯山不露水
不為人所知
我們拼命而卑微的一生
多像這枝頭的一粒丁香,小小的身子
被枝葉掩蓋
在燦爛的人世間,丟失了香氣
我們瘦弱而不甘凋零的一生
多像這枝頭的一簇丁香,拱抱成團
經受命運的風雨
在花團錦簇中,才有了春天的意思
可以飲酒品茶侍弄花草
看陽光,盛滿我的茶杯
這瓷器,有著人間的溫暖
放一個人在心里,有時候想
有時候不想
我對事物的熱愛大抵如此
有時暴風疾雨,有時云淡風輕
拿得起,放得下,你也知道
記得那年,窗外落雪,你在屋內彈琴
雪花落在竹葉上,落在你的指尖
那個音節的收尾就舒展而輕柔
——像你的嘆息
如若可以,我把內心的斑斕指給你看
哪里是高山流水
哪里蘭花吐露芬芳
哪里梅花剛剛解開花蕊
請原諒我再一次寫到竹子空空的心事
寫到文竹又開出了細碎鵝黃的花
卻不結果,像我們的愛情
二十年前,我在這條路上奔跑,吼叫
制作竹質的弓箭對射
跟著異鄉的乞討者挨家挨戶砸門
討要吃食,打架做壞事……
我的街坊四鄰
叔叔嬸嬸七大姑八大姨
罵狗喂豬燒火炊飯種瓜種豆
東家長西家短
卻從來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今天我帶幾位同事經過
走在瀝青鋪成的老路上
說著往昔,談笑風生
那些已經年老的叔叔阿姨
和已叫不出名字的小孩
怯生生地,呆站在自家的院子里
趴在院子的圍墻上,扛著鋤頭站在路旁
看著我走到村子東頭,又走到西頭
他們已沒有人再喊我的小名
倒像是看著一群走出山林的猴子
山太小了,更窄的山路像一條藤蔓
將它小心地捆了起來
仿佛一松手,山就會被風吹倒
山太小了,青岡木和珍珠梅
側著身子生長,半個身體落在懸崖之外
開著細碎的花。顫巍巍地把自己抱緊
再繁盛三兩簇,就會失去夏天的平衡
山太小了,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
借用了紅蓮的寺名代替
我們有名字。可是我們也太小了
紅蓮寺的羊腸小道上,
螞蟻心無旁騖,卻不情愿為我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