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掉出閃爍的星星

麥淇琳

黃昏，天際的最后一縷霞光透過頭頂上的夜合歡，滿樹粉紅的繁花，連成了片，望不到頭，真可謂“云蒸霞蔚”。忽地，樹蟬驚起，霎時仿佛有一陣嘹亮的聲浪框住了天地。就在這時，一片羽狀的葉子不偏不倚地飄到我面前。我不禁低頭審視，知道那不過是草木的循序生長與凋零罷了，不必驚慌，也無從逃避。

然而，若不是這片偶然飄落下來的羽葉，我恐怕很難再憶起一段鄉(xiāng)間小事。那年，我為了完成一篇關(guān)于陶瓷雕塑的論文，曾在一個海邊小鎮(zhèn)居住月余，那里天藍海碧，民風(fēng)淳樸。那段時日，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清晨時分游蕩在瓷器坊里，看一件件貝殼般潔白通透的瓷器，閃耀著“中國白”的光輝。

小鎮(zhèn)東面有戶人家，女人在自家院子里種了幾棵桑樹，桑樹上寄生著一種枝條柔軟的植物，叫桑寄生。女人因心臟病長期居家，極少外出，我見過她幾次，猶記得她蒼白的臉，襯著洗得泛白的斜對襟花布上衣，因瘦削更顯孱弱的身形。她跟我講她的種種過往，五歲時失去父親，七歲時又失去母親，所幸后來遇到一個做瓷器的老人，收她為徒，她才有了賴以生存的手藝。成長的路上，她嘗遍艱辛，失望過，甚至絕望過，唯一溫暖她的，就是做瓷老人種的桑寄生。

孫葉芃作為《最強大腦（第八季）》的選手，在亮相的那一刻，走進大眾視野的是一個長相清秀帥氣，卻患有一種罕見的“先天性脊柱裂”病癥的少年。孫葉芃說：“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場游戲，那可能大家玩的是簡單模式，而我從一出生就是困難模式。”其他選手都忍不住紛紛點贊，不僅是對其“困難模式”人生的敬佩，還有對他實力的認(rèn)可——在世界魔方協(xié)會的比賽中累計拿到十金、十銀、十二銅的成績，獲得國家級“最美中學(xué)生”的稱號，小提琴英皇八級，國際象棋一級棋士……

人生道路上，總有一些壞天氣跟隨，當(dāng)我們不自困于其間，通往光明的泉水便悄悄流入我們的雙眼。正如作家余華筆下的許三觀一樣，在大饑荒時，他們一家五口每天靠著一盆稀飯度日，任何一點多余的活動都讓人餓得頭昏眼花。每當(dāng)夜幕降臨，肚子餓得咕咕直叫的孩子們最期待的環(huán)節(jié)就是父親“用嘴做菜”，許三觀用自己生動的話語，將孩子們?nèi)账家瓜氲募t燒肉描述出來，引導(dǎo)他們忘掉生活掠過的涼，在苦難中活出辛酸的幸福。

我想起作家王開嶺曾在文章中提道：“耳朵像個旅館，熙熙攘攘，誰都可以來住，且是不邀而至、猝不及防的那種。”在我眼里，耳朵是通往每個人靈魂深處的一條花徑，內(nèi)心清幽芳香，耳朵的世界便是一片山水草木，眼前的風(fēng)雨，也會變得燦爛起來。

生命總有艱難，有些耳朵在下雨，有些耳朵會掉出閃爍的星星。于是，我們不再悲傷，只是企盼在受到嚴(yán)重傷痛時，能屏蔽外界的嚎叫，讓那些使人心悅的房客住進我們耳朵的旅館，如莫扎特的音樂一樣，可以在不經(jīng)意間，猝不及防地走進你的心靈，幫你去痊愈，幫你去療饑。

我愿意這么期待我的生命，在我傷痕累累時，見一朵花，能聞到花的香；仰望天空，耳朵會掉出閃爍的星星；閱讀世間苦悶，心靈會向世界寄出一份美好的祝福。彼時，世間萬事，都如流水淡然而去，那些不期然跌進心靈的美好，叫人豁然開朗，心思澄明。

（追光者摘自《知識窗》，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