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鳩

※文/湖北·江旺明

窗臺上有個斑鳩空巢，時常來光顧空巢的是只紅頸斑鳩。6歲的孫子見到它喊，跛鳩來了，跛鳩來了。孫子叫其跛鳩，這才引起了我對這只紅頸斑鳩的仔細觀察。

它在窗臺木棍上行走起來，一瘸一拐的，就像單腿殘疾人拉著拐杖走路一樣。再觀察其腳，右腳完全沒有掌，腿如同一根橙色木棍，此棍成了它名副其實的拐杖。

前不久，有只肥壯綠頸斑鳩來到空巢中下了兩只蛋，有只蛋還滾到巢邊。不知什么原因，這只綠頸斑鳩丟蛋離去，差不多一周時間不回。這天，跛鳩一瘸一拐地來了。它首先搖晃著腦袋，轉動著黑亮亮的眸子，對著巢中蛋不住地打量，然后用殘疾的右腳撥動著那只巢邊蛋，像是孩子用棍子撥滾一只球似的，好不容易將其撥弄到巢中央。接著用嘴不住啄草叼木，修筑其巢。見巢底縫隙多，它便呼呼飛去，銜來一根根狗毛草，墊在巢底上。

跛鳩筑巢銜草，撥蛋滾巢，一舉一動，以及它的身形，它的紅頸讓我眼熟，并讓我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那是前年，我在房間防盜網雨板下，兩根木棍擱著一塊木板搭成窗臺。搭此窗臺原本是為晾曬一些小東西方便。沒料到這一天，一對紅頸斑鳩翩翩飛來，欣然地落在此窗臺上。它們在窗臺上跳來蹦去，不住地搖晃著圓圓的腦袋，轉動黑葡萄般的眼珠，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我斷定，這是夫妻斑鳩的“實地考察”，可能想在窗臺搭窩孵卵。

幾天過去了，卻未見它們的蹤影。我知道，窗臺的環(huán)境，對于它們并不優(yōu)越。時值夏日炎天，陽光幾乎從早照射到晚，正午時窗臺像個火爐子，熱辣辣的。聰明的斑鳩肯定知此景況，我懷疑它們不會再來。

沒料到過了一天，它們竟然撲棱棱地飛來了。它們在窗臺木板上來來回回地蹦跳，好像是為窗臺添加木板而高興得載歌載舞。之后，它們雙雙飛去，銜來枯樹枝，叼來稻草、狗毛草，齊心協(xié)力地搭窩安家。

窩搭建成后，紅頸雌斑鳩開始下蛋孵卵。從天明到天黑，雌斑鳩如同一只金龜伏在窩里，一動也不動。雄斑鳩不知去向，我不知它們夫妻之間有什么分工、有什么承諾。偶爾間，雌斑鳩伏在窩里咕咕地啼叫，呼喚夫君。遠方的夫君聽到妻子呼喚，便也咕咕咕地應聲，并很快飛來，站在窩邊，守護正在孵卵的妻子。

雌斑鳩從下蛋到孵卵需要20天左右。此期間，雌斑鳩白天幾乎沒有挪過窩。矯陽似火，炙烤得窗臺發(fā)燙。陽光照射在它身上，它灰紅的羽毛像油亮樹葉一樣，仍熠熠地閃著光焰，它那紅眶黑眸的眼睛總是透著一股平靜而執(zhí)著的光芒，它那一動也不動的姿態(tài)，大有一股不孵出幼雛決不罷休的執(zhí)念。

天是孩子臉，說變就變。猝然，轟的一聲炸雷，把斑鳩巢中草木震得窸窸地往下飛落。接著，雨點像根根利箭射向窩里，又像顆顆子彈打在斑鳩身上。雨珠落在斑鳩身上，打個滾兒，流到窩旁，滴在樓下的遮雨板上，發(fā)出叭叭的響聲。此時，斑鳩像一只牢牢固定于岸邊的小船，任憑風浪起，安然不動。

斑鳩的兩個孩子終于出世了，我觀察還是斑鳩媽媽哺育。斑鳩屬鴿形目鳥類，幼鳥在剛孵出時，以食鳩媽媽嗉囊中分泌出的鳩乳為生。斑鳩媽媽白天蹲在窩里，守護孩子。晚上夜深人靜時，才出外尋吃食物，釀造鳩乳。為了釀造好鳩乳，它可能要在黑夜里飛到十多里的遠郊去尋覓蟲類的精食。

斑鳩媽媽喂乳很有特色。斑鳩媽媽銜著孩子的嘴，孩子也咬住斑鳩媽媽嘴不放。那樣兒，如同兩位戀人熱戀親吻時，緊緊咬著嘴巴般，長久不松。

幼斑鳩出生兩周后，就在窗臺蹦蹦跳跳，邊蹦跳邊扇動兩只小翅膀，躍躍欲試，準備起飛。紅頸雌斑鳩站在旁邊，轉動眼珠，放出擔憂和期待的光芒，盯著它們。盯了一會兒，便展翅在窗外飛轉一圈，然后回到原處，為幼鳩作起飛示范。之后，繼續(xù)觀看幼鳩試飛。一只幼鳩撲棱一聲，起飛落到了小區(qū)樹上。另只幼鳩撲棱一聲，起飛卻落在窗臺下的地上。斑鳩媽媽立即飛落地上，與孩子并排行走。不大一會兒，斑鳩媽媽起飛落到小區(qū)的樹上，幼鳩用力扇動翅膀，學著媽媽的樣兒，撲棱一聲，也飛落到樹枝上，終于試飛成功。

紅頸雌斑鳩下蛋孵卵，護幼育子，不畏酷暑，不懼風雨，不辭辛苦，盡職盡責，原來就是這只跛鳩。當時它在窗臺上來來去去，我曾多次發(fā)現過它走路一瘸一拐的，竟然有眼無珠，沒有發(fā)現它的殘疾，總以為它是故意作態(tài)。

窗臺上的鳩巢原本是跛鳩所筑，如今跛鳩時來光顧空巢，并且還重修窩巢，是不是還想在此下蛋孵卵？不是的。兩只蛋仍孤零零躺在巢里，綠頸斑鳩依然沒回。我明白跛鳩心思，它時來光顧，是關心綠頸斑鳩，為綠頸斑鳩筑巢修窩，它總以為那只肥壯綠頸斑鳩會回來的。

孟子曰： “人之有德慧術知者，恒存乎疢疾。”我想，窗臺上的跛鳩是否也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