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雨至

◎ 周力明

細雨飄灑著從天而降時，我正端坐書桌前，臨摹一張簪花小楷，恰是柳永的《雨霖鈴》。米黃色的護眼紙上，流轉著詞人的離情別緒，紙頁底端的配圖更是巧妙，一大叢芭蕉在淅瀝的雨中蔥蘢，翠色欲滴，不由得讓人想起那句“芭蕉過雨綠生涼”來。

雨漸大，雨點敲打著窗戶，透過紗窗濺進屋內，落在窗臺，打濕臺上擺的一眾物件，我趕緊離開書桌去關窗戶。當所有的窗戶嚴絲合縫關起來后，屋內悶熱得不像話，煩躁充斥在空氣里，再無心練字，亦無心做任何事。

那就什么也不做，只需臨窗而立，把窗戶開一道小小的縫隙，讓一縷涼風吹進來即可。也可以再開大一點，讓雨聲清楚地傳進房間，哪怕迸進雨點也是不打緊的。

且聽雨聲，滴答滴答，落在花草樹木上，落在青瓦屋檐上，也落在漸漸撫平的心上，那聲音像天籟。

終于明白，古人為什么喜歡在庭院里植一叢芭蕉，想來是專為雨夜聽雨而造意境吧。“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不正暗示古人對時光流逝的嘆惋嗎？若此刻，我的室外有一叢芭蕉，我也會多愁善感一番吧。

芭蕉沒有，老家的院外，修竹倒是有幾竿。那是母親早年間隨意插在院墻外的，幾年下來，竟成一片小小的竹林。居有竹，風常至，有風的日子，聽竹葉沙沙，心曠神怡。下雨的夜晚，枕著雨聲，聽三更雨落修竹，雅境難得。

思緒翻飛時，房間漸暗，點一盞小夜燈，在橘黃的光線里讀書，也是不錯的選擇。斜靠著窗欞，捧書靜心去讀，風吹動書頁，雨點打在上面，洇出點點雨痕，有了瞬間的恍惚，讀了啥，忘卻。索性不再讀，把書扔至一邊，專心觀賞著窗外的雨中景致。

樓下小花園里，綠意蔥蘢，在雨水的沖刷下，更顯濃翠。絲瓜藤纏上櫻花樹，把黃花開得滿樹都是，雨跌落在花瓣和綠葉上，那明黃和翠綠被擊得左右搖擺，孱弱的模樣，有幾朵黃花被雨水砸落地上。

路上有行人經過，撐著紅的紫的雨傘，緩步慢走，不急著趕路，是在享受雨帶來的清涼吧。高溫酷暑了這么久，早就盼著降一場甘霖呢，也沖刷一下內心的浮躁。

一個小小的人影，蹦跳著出現在我的視野里。是個小女孩，撐一把粉色的小花傘，腳上蹬一雙綠色的半筒雨靴。她踩著水花，地面上濺起一個個圓圓的小水珠，盤旋片刻復又落回地面，積水處蕩起一圈圈漣漪，小女孩咯咯的笑聲傳出很遠，躲在窗后的我不禁莞爾，好像回到自己的小時候。

想起年少時為賦新詞強說愁，時過境遷，過往的心境早已被世事磨平，活好當下才是最好不過的生活態度。一程山水，一生風雨，在細雨長天里，靜享雨帶來的安詳與寧靜，何不是雅事一件呢？

（常朔摘自《西安晚報》2022年10月11日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