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云長的“長”怎么念

◎ 金文明

不久前，有位朋友來看我，向我提出了一個問題：三國時蜀漢名將關羽，字云長。這個“長”字，不少人包括他自己都念平聲cháng（常）。但他有一次聽評彈，說書人把“長”字念成上聲zhǎng（掌）。他事后問了一下，念zhǎng的根據是什么，回答說：不知道。他們是師徒口耳相傳，歷來都是這么念的。朋友于是問我：“關云長”的“長”究竟念cháng還是念zhǎng？

我查了一下有關的史料和工具書，談了個人的看法：關羽是著名的歷史人物，所有的人名大辭典都有專條收列，并注明他字“云長”，但沒有一部辭典交代“長”字讀什么音。因此，這個問題需要尋找特殊的依據來解決。下面分三點來談：

一、古人一般都有名和字，兩者之間的意義多有關聯。它們的讀音也往往可據以考定。例如：屈原，名平，字原。據《爾雅·釋地》說：“廣平曰原。”廣而平的土地叫“原”，那么“平”和“原”都含有“平”的意思。又如孔子的學生顏回，字子淵。據《說文解字·水部》說：“淵，回水也。”回旋的水流叫淵，那么“回”和“淵”都含有“回旋”的意思。這就是古人取“名”和“字”時必須考慮的問題。

按照《三國志·蜀書·關羽傳》的記載：“關羽，字云長，本字長生。”先分析一下名和本字之間意義上的聯系。關將軍名羽，據《說文解字·羽部》說：“羽，鳥長毛也。”“羽”就是鳥身上比較粗長的羽毛，而不是細短的絨毛。后世制作羽扇、羽毛球用的材料就是這種羽毛。關羽的本字是長生。“鳥長毛”的“長”與“長生”的“長”都是“長短”的“長”，因此，只能讀平聲cháng。關羽后來為什么把本字“長生”改掉呢？據清代學者推斷，蜀漢時另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朝臣叫范長生，活了130歲，關羽可能是為了表示謙遜，才把自己的本字“長生”改為“云長”的。字雖然改了，但名和字相關聯的習慣卻不會廢棄，因而“云長”的“長”仍然只能讀“長短”的“長”，而不會改讀“生長”的“長”。

二、在古代詩詞中，“云”“長”二字往往結合使用，“長”字多以形容云天的遼闊高遠，從來不作“生長”解釋。例如杜甫的《薄游》詩：

淅淅風生砌，團團日隱墻。

遙空秋雁滅，半嶺暮云長。

病葉多先墜，寒花只暫香。

巴城添淚眼，今夕復清光。

這里的“暮云長”是描寫半山之中彌漫著蒼茫的云霞，全詩押的是平聲韻，“長”字正讀cháng。此外再舉數例：

蒼靈敬，翠云長。（庾信《登歌》）

盤坂入云長。（孟浩然《行出東山望漢川》）

標出海云長。（李白《秋日登揚州西靈塔》）

會見拂云長。（杜甫《嚴鄭公宅同詠竹》）

鬟解綠云長。（白居易《江南喜逢蕭九徹因話長安舊游戲贈五十韻》）

家山信斷碧云長。（宇文虛中《重陽旅中偶記二十年前二詩因而有作》）

以上是從十幾家詩人數千首詩中找到的六個使用“云長”的書證，也無一例外地都押平聲韻，“長”字全部讀cháng而不讀 zhǎng。

三、唐代詩人杜牧曾經寫過一首《題永崇西平王宅太尉愬院六韻》詩，是歌頌雪夜入蔡州的平叛名將李愬的。詩的開頭六句是：

天下無雙將，關西第一雄。

授符黃石老，學劍白猿翁。

矯矯云長勇，恂恂郤縠風。

……

這里，“矯矯云長勇”的“云長”就是指關云長，用來比喻和贊揚李愬。杜牧寫詩是比較注重格律的，這一首雖然是五言古詩，但第五、六兩句的格律仍然對得相當工整：“矯矯云長勇”，是仄仄平平仄；“恂恂郤縠風”（郤縠，xì hú，是春秋時晉國名將），是平平仄仄平。“云長”二字都屬平聲，可見杜牧是把“云長”的“長”讀作“長短”的“長”的。

由此可以得出結論：“關云長”的“長”應當讀 cháng（常）。

（常朔摘自《咬文嚼字》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