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企業所處的營銷環境,變得日益復雜。在這種背景下,任何簡單的歸因或聚集,都很難系統地、整體地和長遠地解決中國企業的營銷問題。而諸如此類的簡單歸因和解讀卻已經充斥各種媒體,尤其是自媒體。
是時候對當下中國企業營銷的宏觀環境做一個系統的盤點了。
在經歷了互聯網、電商平臺對營銷的廣泛、深入的影響之后,在經歷了三年疫情沖擊之后,中國消費究竟表現出哪些具有戰略意義的特征、趨勢?
第一,高端需求不斷上升,愛馬仕、香奈兒等奢侈品輪番提價,商場門店里排起了長隊,消費升級的進程加快。與此同時,消費者在相同支出的條件下,普遍對產品品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也就是說,在之前消費升級與降級同時發生的進程下,消費升級成為主流趨勢。而在這一主流趨勢下,國家曾經大力倡導卻尚未取得決定性突破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再次上升為制造業高質量、持續發展的戰略課題。
當前需求不足是我國面臨的突出矛盾,而通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全方位、戰略性擴大內需,已經成為2023年乃至未來若干年重中之重的戰略焦點。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使命是助力中國經濟繁榮,從過去外延式擴張真正向內涵式發展轉變,推動中國經濟實現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和動力變革。它解決的不僅是中國經濟短期復蘇的問題,還為中國經濟走向高質量發展夯實基礎。
第二,消費場景的多元化以及由此決定的服務營銷的全面崛起,將成為新的增長焦點。
換個角度說,純粹的商品消費將讓位于消費體驗、滿足感、滿意度、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生活方式的創新。
第三,健康意識、文化意識將超越傳統的消費意識,上升為新的消費觀念。
換個角度說,這是中國消費者消費觀念變化的分水嶺,無論是高端消費,還是大眾消費,消費者不再滿足于純粹的物質部分,他們的消費行為不但更加理性,而且更多地從生理滿足上升為心理滿足,以及使生活更加美好、更加自信、更加成熟的需求。
新趨勢必然塑造新未來。這也是中國市場高質量發展,進而成為新的世界典范的堅實基礎。
過去的中國營銷,可以大致概括為以下幾類。
1.性價比營銷
無差異的高端需求、大眾需求,都是奔著小康來,都是為了消除與跨國公司巨大的技術和產品差距,都是在對跨國公司中高檔產品的大眾化實現。
過去的性價比營銷,既取決于中國的后發優勢,也取決于中國的人口紅利和人口結構紅利,還取決于中國的產業結構紅利。但時至今日,這些紅利都不復存在了。甚至由于制造業的迅速崛起、電商和平臺電商崛起而迅速形成的服務業紅利,也走到了盡頭。
換個角度說,中國市場和經濟的韌性,在很長時期內,也主要是上述因素形成的,這種中國營銷賴以生存的韌性,也只有在成功轉型為高質量發展的前提下,才能獲取可持續增長的新平臺。
2.變現營銷和紅利營銷
巨大的國際市場、國內市場為中國各層次企業,尤其是為各行各業的龍頭企業,提供了巨大的升級和發展空間。
問題在于面對中國制造2025,各產業的行業和市場領先者沒有迎頭趕上,而是在關鍵時刻,無力繼續通過技術和產品0―1的更新換代獲取持續增長的戰略空間和強化領先地位,而其追隨者和挑戰者也無力通過1―N的技術和產品創新,繼續推動“三四律”趨勢下的市場集中。
它們“跑步進入世界500強”的動能已經不復存在。
與曾經進入中等收入陷阱國家的行業龍頭企業相比,中國的行業龍頭企業在全球中低端甚至中高端市場建立了競爭優勢,但與發達國家行業龍頭企業相比,在科技戰和經濟脫鉤戰等“卡脖子”行為下,中國多數行業龍頭企業既沒有建立起獨立自主發展的內循環,也沒有形成國內國際雙循環。以致它們前些年所表現出來的技術和產品創新能力,既沒有在以美國為首的打壓下,繼續保持發展動力,也大致不可能在中國疫情防控進入新階段之際,適時賦予發展新動能。
雖然尚不能就此斷定中國行業龍頭企業陷入周期性競爭的僵局,但對它們領導或者引領各自行業進入新的增長周期的能力,需要打上一個大的問號。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三期疊加”之時,中國行業龍頭企業的“互聯網+”沒有戰略聚焦于技術和產品革命,而是聚焦于戰略銷售競爭;面對打造雙循環的新時期的國家戰略,它們又再次蹉跎。
即便是在貿易戰、科技戰和經濟脫鉤戰沖擊之下,在全球新冠疫情的打擊之下,中國的外貿依然保持了強勁的韌性,但時至今日,中國的出口行業已經感受到了寒氣。數據顯示,2022年11月我國出口同比下降8.7%。
必須正確認識中國企業的創新能力。一方面,中國企業正是通過持續不斷的技術和產品創新,獲取了長期持續增長;另一方面,中國企業的技術和產品創新,是通過建立在國際循環基礎上形成的內循環實現的。而這種循環發展模式因貿易戰、科技戰和經濟脫鉤戰而變得難以為繼。
3.速度抗擊規模式營銷
在過去幾十年,無論是中國傳統產業,還是新興產業,對增長速度的依賴,尤其是對超常增長速度的依賴比較大。
毫無疑問,2023年中國經濟的增長速度必將達到一個相對的高值。我們也完全有理由相信,中國2023年的經濟增長速度一定是一個亮麗的數字。沒有這個做基礎,中國的許多問題都不好辦。
可以預測,已經開始實施的新的國家戰略,足以保證中國經濟的增長速度。問題在于中國的傳統產業和多數已經成為國民經濟支柱的新興產業,如果不全面、根本解決發展質量問題,僅僅再次借助國家戰略繼續解決一時的增長速度問題(把銷售或戰略銷售玩得爛熟的龍頭企業,完全有這個能力和機會),那么它們整體上陷入模式或發展陷阱,將是必然的。

利用國內外兩個市場、兩種資源,以國內的大循環來帶動更多的國際循環,構建雙循環,同時,又通過國際循環更好地助力國內的大循環,對中國企業,尤其是中國龍頭企業,不再是一個建議,而是它們未來的戰略支點。如果不能構建這個戰略支點,想繼續搭順風車,在國際國內市場環境、經濟和政治環境已經發生根本變化的前提下,無異于水中撈月。
過去若干年,中國企業家經歷了最困難的時期。
一是“三期疊加”和新常態,讓眾多傳統的過時和過剩的產能被淘汰出局。那些勉強躲過一劫的企業,多數處于茍延殘喘的狀態,并未通過建立創新能力,獲得健康發展的新動能。
二是互聯網和平臺電商的崛起,新興產業既攜新技術、新模式為經濟和市場創新做出巨大貢獻,也借助新技術、新模式把傳統手段和方法發揚光大,對傳統產業進行了“兩個賭約”(馬云與王健林、雷軍與董明珠的兩份豪賭)語境下的暴擊。在市場上攻城略地,在競爭上平分秋色,在地位上后來居上。
三是三年疫情再次重擊了傳統產業。傳統產業為十年蹉跎付出了代價,新興產業(主要是平臺電商)也為自身的貪婪付出了代價。
傳統產業既不應該把困難歸結為“三期疊加”,也不應該歸結為新興產業的沖擊,更不應該歸結為三年疫情。它們充其量是雷管,但并非炸藥包。沒有適時轉型、沒有建立強大的與自身市場地位相匹配的創新能力,才是問題的根源。
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混合經濟制度的認識,是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民營經濟面臨考驗。事實證明,很多民營企業,尤其是民營龍頭企業并未像研究市場和競爭一樣做足功課。
“四個自信”不僅沒有動搖民營經濟的根基,相反,為民營企業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戰略機會。
改革開放初期,摸著石頭過河的中國,就自信地跨越了國有經濟與民營經濟門檻,尤其是省市縣域經濟,全面培育和借助民營企業,大力發展民營經濟。今天,更加自信的中國,只會更加從容地發展民營經濟,支持民營企業。
但任何企業的長期持續發展,都離不開對顧客、員工和股東的責任,都離不開對行業、對社會的責任,都離不開對企業戰略、供應鏈、價值鏈和相關利益者的擔當。而這些恰恰是多數中國企業家缺失的地方。
任何資本,隨著規模的擴大都會由私人資本轉化為社會資本。作為社會資本的一部分,企業家必須成為責任的擔當者,必須成為利益的分配者,換個角度說,必須洞察商業和社會的關系。
最低限度,企業家必須經由創新為經濟、行業和企業發展做出貢獻。從某種意義上,中小企業更接近私人資本,更接近自由競爭,甚至擁有“因為我小,我可以不講理”的自由運作空間。一旦成為行業龍頭、市場領導者,企業運行就必須更加規范,必須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行業責任和商業責任。
地位變了,環境變了,如果企業家的格局不變、商業思想不變、責任擔當不變,再敏銳的市場洞察力、創新力和控制力也不能保證企業能夠長治久安。這不僅是中國特色,還是世界特色,更是市場經濟的基本邏輯。
對此,認真研究一下美國政府近年對美國企業、盟國企業以及中國企業采取的行動,對中國企業家全面認識市場經濟和所謂的自由競爭會大有用處。美國政府正在通過有形的內政與外交之手,強行改變完全由市場驅動的全球產業布局,這既是針對中國“世界工廠”地位展開的一場戰略博弈,也能夠讓中國企業重新認識被過度美化了的西式市場經濟。
市場經濟從產生之日起,那只“看得見的手”就始終客觀存在。區別僅僅在于,它是由資本主義國家掌控,還是由以人民為中心的國家掌控。
當下不是未來。因此,即便解決了企業當下的問題,也未必就擁有未來。往前看十年,再向后看十年,然后再戰略性解決當下的問題,才可能制訂適合企業的戰略。
(金丹,海南經貿職業技術學院 Taylor,s University,Malaysia,本文是基金項目海南經貿職業技術學院橫向課題hnjmhx2021029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