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布鞋

蒲宥辰

在這座鋼筋水泥森林的一隅，陽臺黑色的欄桿上，烏青和著斑斕織花的布鞋整齊地排列著，好像暮歸的飛鳥。奶奶是鄉里頗有幾分名氣的布鞋制作者，年已六旬的她搬來與我們同住，手中仍擺弄著她最愛的布鞋。

兒時的我總坐在奶奶身邊，看她手中翻騰的彩線穿梭在烏青色鞋面上，現在，我終于有機會學習這令我著迷的工藝了。

首先是打褙子，給每層布料刷上漿糊。一開始我的手有些顫抖，只能慢慢照著奶奶的樣子將布料黏合在一起。所謂“千層布”確實所言非虛。我抹掉額上的汗，將好不容易做好的鞋底曬在正午的陽光下。

照著鞋樣裁好褙子，我們便開始納鞋底。先用針在鞋底錐一個小洞，再用頂針把帶線的針頂過去。頂針的樣子與戒指很像，但比戒指要寬很多，上面布滿密密麻麻的小坑。當帶線的針針尖遇到阻力穿不過褙子時，將戴頂針的手指往前用力一頂，針就穿過去了。我恍然大悟，原來頂針上的小坑是這么用的。不一會兒奶奶拿出了一點蠟，在針和線上抹一下，針線便靈活了幾分。

奶奶說，線拉得越緊，鞋底就越結實。我看看手上被線勒出的道道紅痕，褙子上走線的軌跡逐漸松弛，有些焦躁地停下看向奶奶。奶奶并未抬頭，像是自言自語般開口：“納鞋底啊，確實是個累人的活兒，我媽媽之前就告訴我，納好了鞋底，就沒什么過不去的坎了。”我琢磨著這句話，盯著她那布滿血痕的手，是啊，再精致的鞋面都得有個好鞋底，人穿上去才會妥妥帖帖。刻在時光中的話語隨著清風，緩緩來到身邊，陽光沉淀在灰色的墻上，一點點撫平了我的焦躁心。

最后的工序是縫制鞋面上的花紋。我們備好各色絲線，從針眼穿過。我一手拿鞋面，一手捏針，銀針引著細線在青黑布面上穿梭，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牽花彩鳳躍然布上。云罅間漏下一線天光，映得絲若垂金，又似在風浪中翩然的海燕。那片烏色一點點被色彩包裹，與那陽臺上滾落一地的金紅般活潑而穩重。我就在這黑布上繪下一片斑斕的圖景，沉醉在其中，渾然忘我。

收了線頭，我和奶奶端詳成品，是打褙子的耐心，是納鞋底的辛苦和堅持，抑或是青布面的針隨意馳、鳳舞龍翔。在道道細致的工序中，我與這雙布鞋相遇，與廣西的傳統文化相遇，這也是與老一輩手藝和精神的交流和傳承。我在其中品悟人生道理，體味廣西傳統文化。

現在，老布鞋制作工藝已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布鞋雖不常用，但蘊藏在工藝中的平心靜氣和堅持早已深植在我們的精神血脈中，代代相傳，生生不息。

（指導老師：肖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