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義 ,唐浩瑛 ,朱正之,胡躍琴
1.黃山學院教育科學學院,安徽黃山,245041;2.屯溪現代實驗學校,安徽黃山,245041;3.屯溪柏樹小學,安徽黃山,245041;4.屯溪示范幼兒園, 安徽黃山,245041
徽州地少人稠,糧食難以自給。俗諺說:“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歲,往外一丟”。在這樣自然條件下,徽州卻孕育了一代代青史留名的人才,從徽州走出了大批思想家、教育家、哲學家、政治家、文學家等。明清時期,徽商執中國商界牛耳,締造了“無徽不成鎮”的格局。為什么徽州能夠在文化上影響全國?為什么徽商稱雄中國商界300年?站在教育學的角度,徽州人能夠在各種不利條件中不斷奮斗進取,取得好的發展,跟徽州人的人格特征密不可分。探索徽州人的人格特征和現代積極價值,對現代人的人格建設和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徽州人人格是生活在徽州地區中的絕大多數人共同具有的傾向性、穩定的心理和行為特征,是徽州人普遍、穩定的精神面貌和價值取向。徽州人所接受的道德精神和物質利益的影響,使得徽州人的人格表現出中庸的特點,既開拓又保守,既勤儉又奢華,即自尊又自卑,既隱忍又尚義,既聰敏又執拗。
徽州的河流是寧靜的,但水系是開放的,呈四向輻射:北部的青弋江、水陽江,是長江下游的重要支流。西邊的秋浦江,則流入長江中游。南部的閭江、婺水,則南流拐進潘陽湖。四通八達的水系推動徽州人四出闖蕩奔走,促進了徽州經濟和商業的發達,更大程度上造就徽州人開放和擴張的性格。徽州的青年男子如果常年在家,就被認為是有悖風俗,即所謂“男子冠婚后,積歲家食者,則親友笑之”,外出之后,“其數奇販折,寧終身漂泊死,羞歸鄉對人也”[1]。徽州人前赴后繼的外出經商,向外開拓,原初的動力是故土的貧瘠,后來經商得到財富,又強化了徽州人外向開拓的人格特質。徽商崛起與徽州的地理環境有關,但更重要的是跟徽州人外向開拓的精神有關。徽州人戰勝了徽州地域堅固而強大的地理阻隔,借助于四通八達的水網走出徽州,由地域性商幫成為全國性的商幫,徽州人成為具有打破局限,外向開拓特點的人群。
徽州人信仰儒家學說,追求倫理秩序,受朱熹理學文化影響深遠,儒家傳統積淀深厚。徽州被譽為“東南鄒魯” “程朱闕里”,徽州是中國封建宗法社會的一個縮影。這些都導致徽州地區的封建禮教較為盛行,而封建文化對人性的壓抑較多,使得徽州人的思想負重比較多,體現在行為方面就是內斂保守。另外,徽州人較為注重以宗法、血緣來維系宗族和村落的穩定團結,這些體現在徽州的宗祠、民居和牌坊上。在徽州古村落,宗祠往往是高大氣派,在村落的建筑群落中處于核心地位。要想進入祠堂,族人們必須踐行封建的倫理道德規范。而且,徽州的民居多用高墻封閉,窗戶往往狹小陰暗。這些也體現了徽州人內斂保守的一面。徽州的牌坊也遍地林立,牌坊是封建倫理的符號,體現了徽州人對封建倫理道德的尊崇。所以,徽州人循規蹈矩的成分多,而且普遍顯得內斂、保守。
地理環境對于性格的影響是巨大的。這一點,在徽州似乎特別明顯。徽州地區擁有較多的山地和丘陵,可耕種土地很少。農產品供給當地居民食量有限,糧食多不足,外界輸入也很困難。《徽州府志·風俗》記載:“然其家居也,為儉嗇而務畜積……女人猶稱能儉,居鄉者數月,不占魚肉……徽俗能蓄積,不至卮漏者,蓋亦由內德矣。”[2]艱難的生活中,徽州婦人除了紡織,亦事耕鋤,工校晴雨,辛勤所得,聊給饔飧[3]。艱苦生產條件下,徽州人“冬月多掘蕨根以充食,至夏麥登,則……戴星負薪走市覓米,婦子忍饑以待”[4]。在穿著方面,夏穿土葛布、土麻布,穿夏布者少,穿紗綢者更少。冬則穿粗布,如常熟布、余姚布,富而老者穿棉襖,次穿夾袍,裘不多見[5]。靠山吃山,因地制宜,徽州的食物資源匱乏,外運供給較少,所以,徽州人養成了勤儉樸素的習慣。這種純美的家族傳統,為徽州人各族所繼承弘揚,也體現在徽州的楹聯和徽州教育中。例如,黟縣西遞村楹聯:孝悌乃傳家根本,勤儉是經世文章。黟縣宏村楹聯也寫道:克勤克儉,先知稼穡艱難。
徽州人也有奢華的一面,徽州人的奢華主要體現在徽商的消費上。徽商的消費是一個由儉到奢發展的過程,明中葉之前,徽商處于創業和發展階段,勤儉節約的占多數。明中葉之后,在東南商界徽商逐漸確定霸主地位,財富增加,徽商的生活消費轉向奢侈,部分徽州人也放棄了前輩們勤儉質樸的傳統。明后期到清朝乾嘉時期,徽商財力增大,奢華消費登峰造極。如徽州鹽商“衣物屋宇,窮極華靡,飲食器具,備求工巧,徘優妓樂,恒舞酣歌,宴會嬉游,殆無虛日,金錢珠貝,視為泥沙。甚至悍仆豪奴,服食起居,同于仕宦”[6]。徽商在飲食服飾消費上,錦衣玉食,窮奢極欲,例如“天下都會所在,連屋列肆,乘堅策肥,被綺縠,擁趙女,鳴琴跕屣,多新安人也”[7]。在婚嫁喪葬消費上,講究排除,注重身份。同時,徽商創造的大量商業利潤用以購田買地、修筑豪宅。徽商還不惜重金結交權貴,以滿足入仕愿望,期望提高徽商的社會名望,提升其身份地位。這些反映了部分徽州人奢侈浮華的人格特點。
徽州人的來源分為三個階段:一是秦漢時期,一些名門望族南下入駐徽州。二是三國兩晉南北朝時代,當時的吳國曾對徽州土著進行征伐,在徽州一帶設立了新都郡。三是隋唐時期,由于歷代的開發,江南經濟得到了很大發展,一大批北方人繼續遷移徽州。分批遷入的移民大多聚族而居,祭祖之風濃郁,每個姓都有祖居地和總祠堂。隨著人口繁衍,移民反客為主,成為重要居民,而且推行禮儀,重視教育。徽州的歷史淵源,意味著徽州人出身的不凡,而且比較有歷史內蘊。所以在骨子里,徽州人暗藏著若有若無的驕傲和自尊。這種自尊和驕傲的心理也體現在徽州民居的建筑特點上。徽州民居,外部簡約樸實,內部陳設則低調而奢華,室內多有精美異常的石雕、木雕和磚雕,其浮華和精細程度讓人驚嘆不已。如此精美的器物設施,卻 “鎖在深閨獨自品”,徽州人關起門來獨自玩味,這實際體現了徽州人狹隘的自尊驕傲心理。宏村的承志堂兩個側門上方有“商”字形圖案,主人汪定貴經商發財捐官后,在建造房屋想出此策。從邊門出入的人,不管何種職業,何等身份,都要從“商人”的腳下過,那種驕傲與自卑的矛盾心理,可見一斑。
在徽州,多山且土地貧瘠,可耕之田太少,不適合農耕。徽州人為了更好的生存,只能選擇經商。在當時的時代,傳統社會存在“賤商”心理,重農抑 商,職業排序為“士農工商”,所以經商的徽州人就存在一些自卑感,為人處世也謙虛謹慎,底氣不足。汪道昆說:“其俗不儒則賈,相代若踐更”[8],展示了徽州人對于儒賈的選擇秩序。在徽州人的社會價值中,賈儒兩者是有先后次序的,核心價值是儒, 賈是儒的附加或補充,或是實現儒的必要手段。然而“賈而好儒”的背后隱藏著的卻是徽州人最大的自卑,他們一旦有條件還是要出賈入儒的。徽州人不僅有些自卑,他們也很謙虛謹慎。徽州并不生產駱駝,卻有徽駱駝精神,胡適也提出努力做徽駱駝,這其實是在提倡一種精神,一種人格品質,希望徽州人為人處世可以不事張揚、默默奉獻、謙恭謹慎。徽駱駝的精神使得徽州人的精神永遠存在,讓徽州文化成為一種精神生態得到傳承。
徽州川谷崎嶇,土地險狹,土質堅硬,能開墾的土地很少。淳熙《新安志》言:“新安為郡在萬山間,其地險眍而不夷,其土驛剛而不化,水湍悍少潴蓄。”[9]康熙《徽州府志》說:大山之所落,多墾為田,層累而上指至十余級,不盈一畝。快牛利剡不得田其間,刀耕火種,其勤用地利矣[10]。徽州的自然地理決定了徽州人的生存環境較為惡劣,生產條件有限,但徽州人沒有向現實屈服,而是與峭山激水斗爭。在斗爭中,徽州培養了堅忍不拔、百折不撓的精神風貌。窮困的生存環境推動徽州人走出故土,翻山越嶺,跨越江河,踏上經商之旅。商海之中也兇險異常,經商的徽州人受到挫折后依然義無反顧,徽商對商業的執著和專注,百折不撓、勇于拼搏的意志品質被譽為“徽駱駝”“績溪牛”。這些稱謂形象地體現了徽州人忍耐饑渴、勇于負重致遠的堅毅與隱忍性格。徽州人,不管是留守故土,還是出門經商,都能夠吃苦耐勞、忍辱負重、堅忍不拔。
從另一個角度,徽州人重義輕利,急人之困境,救人于危難,具有尚氣好義的品性。他們崇尚氣節、豪蕩大氣,但又有節操,有原則,儒俠并舉。《歙問》記載:“ (歙)人尚氣節”,“寧甘斗訟,好義故爭”[11]。《祁門志·風俗》認為祁門人“尚氣好勝,事起渺怒,訟乃蔓延”[12]。《婺源縣志》則進一步分析了這種“尚氣好義”之習的兩面性:“厥堅剛,故用之善,則正直,為高明,為風節。用之不善,則為忿戾,為褊固,為狷急”[13]。南宋休寧知縣祝禹圭記錄:徽州“山峭厲而水清激,故稟其氣、食其土以有生者,其情性習尚不能不過剛而喜斗,然而君子則務以其剛為高行奇節,而尤以不義為羞”[14]。清代樸學大師戴震亦說:“生民得山之氣質,重矜氣節”[15]。皖南山區的惡劣環境鍛造了徽州人的剛性氣質,徽州人的骨骼里剛而喜斗,負豪使氣,為官者多剛正不阿,為學者則風骨錚錚。
徽州的山水世界一流,這一塊區域的靈性遠遠高于其他區域。有黃山之秀美,有齊云山之神奇。一等的山水,孕育了一等的人物。人杰地靈的徽州涌現了朱熹、戴震、胡適、黃賓虹等著名的大師。徽州的藝術文化極為興盛,新安畫派、新安醫學、文房四寶、徽派盆景等達到相當的高度。徽州的藝術文化舉世聞名,不僅是藝人和匠師們技藝過硬,更體現了徽州人的內心安靜、清凈如水和不浮躁,徽州的精細工藝承載了徽州人的聰敏清明的內心世界。凡是需要在技術和耐性上費工夫的手藝,徽州人總是勝人一籌,例如,文房四寶、繪畫書法、廚藝、制茶和珠算,這都體現了徽州人聰敏清明的人格特點。
徽州有“程朱闕里”之稱,在徽州,儒學和禮教影響深重,徽州的封建宗法制度比其他地區更盛,延續時間更長。這種三綱五常、存理去欲的思想與封建禮教結合,成為徽州人的精神枷鎖,使得徽州人的思想趨向狹隘、封閉。而且,徽州禮儀規范極為嚴格,尊長卑幼,男女地位尊卑差異極大,等級森嚴。在徽州,節烈婦女甚多,尊祖意識極強,愚孝現象也不少見。徽州人自我壓抑的成分較多,自身行為和思想被封建文化遺留的條條框框束縛,導致徽州人行為和意識的執拗和狹隘。朱熹的思想和學說滲透到徽州人的日常生活的細枝末節,也滲透到徽州人的行為方式和精神面貌中。所以,徽州人在很多時候表現刻板而固執。徽州人表面平和,實則內心堅定,暗藏著執拗而狹隘的性格。
人們生活在不同的地理單元之內,本地特有的地理環境和文化傳統,使得本地域的人必然會具備某些群體共有的精神風貌和人格特征。古代就注重地域的人格差異記錄,孔穎達在疏《禮記·中庸》時強調:“北方沙漠之地,其地多陰,陰氣堅急,故人生剛猛,恒好斗爭”;“南方謂荊揚之南,其地多陽,陽氣舒散,人情寬緩和柔”[16]。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記述:齊帶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魚鹽。臨菑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而足智,好議論。而鄒、魯濱洙、泗,猶有周公遺風,俗好儒,備于禮[17]。這些是從生態環境、地理環境、歷史人文等出發,說明由于山川阻隔而形成的不同地域、不同地理環境影響了個體的人格。生活在某特定地域的人,所擁有的態度、信念、思維方式、價值觀都有一定的共同點,即地域人格。
徽商自艱苦的地理環境中開拓而來,徽州處于多山地帶,“惟萬山環繞,交通不便。大鄣、昱嶺雄其東;浙嶺、五嶺峻其西;大鳙、白際互其南;黃山、武亭險其北。路皆鳥道,鑿險縋幽”[18]。而且“土質不肥,良田少而人多,又因大清律例,家中多子者,私田地產均而分之,因而民以產俞少俞貧[19]。“所產至薄,大都一歲所入,不能支什一。小民多執技藝,或販負就食他郡者,常十九。”[20]每個徽州人都有著吃苦耐勞的品質,傳承著父輩們的不畏艱難、勇于開拓的精神。徽州人從小就在先輩們的教導和耳濡目染中養成了吃苦耐勞的性格。這種吃苦耐勞、敢于拼搏的精神在現代被世人贊揚和尊敬,并稱為“徽駱駝”“績溪牛”的精神。
徽州人鐘情于黑白的色調,把它作為房屋的基本色調,這些是基于老子的哲學,老子認為,“黑”與“白”是宇宙本原的色彩,“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21]。黑與白的村落如同鑲嵌在徽州山水田園中的太極陰陽魚,單純而神秘。黑與白的顏色反差強烈,是矛盾體現的最強表現,但矛盾又相互依存。這種心理活動,正是那些中原大地遷徙來的政治避難者內心的寫實。徽州人無法抑制對知識學問功名的渴望,經商只是手段,崇儒才是目的。徽商享譽百年、富可敵國,卻終究以耕讀世家為標榜,崇尚儒家文化,成就了徽商獨特的儒商地位。徽州的道德倫理秩序、傳統宗族制度是中華傳統文化的典型代表,但是 ,在倫理宗族文化最嚴格、最濃厚的地方,卻孕育了明清中國最龐大的商業資本集團。徽州人用徽文化來調適傳統文化的綱常倫理與商人唯利資本逐利之間的矛盾,調適了封建主義宗族社會與資本主義商業精神的矛盾。徽文化蘊含的糟粕和精華都折射出中國傳統文化的特質,徽文化所崇尚的宗法禮教使得社會凝固、阻止社會結構的更新,體現出徽文化保守、落后、僵硬甚至是黑暗的一面。但同時,徽文化又有其進步價值,含有開拓創新、鍥而不舍的精神,蘊含著取財于義的商業道德。這就是徽州文化的黑與白的文化內涵。黑與白的文化色彩體現了徽州人的身份象征,體現的是徽州人的精神追求。徽州人對生活環境有要求,對村落和建筑選址的考究,對居住環境的營造,對精神世界的追求,要達到天時地利人和,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徽州黑與白的色彩,既體現了徽州人人格中的對立矛盾,也體現了徽州人人格的整合統一,是徽州地域下徽州人人格的特定表達。
徽州人不管是經商以求財,還是從事其他行業,都一直高度重視后代的教育。徽州人把教育子女當作家庭中的大事來看待,其中徽州的家庭教育尤為突出。徽州家庭教育呈現諸多特色,例如,成人與成才教育并重、基本禮儀的培養、凸顯道德品行和人倫教育、重視父母的言傳身教、利用徽派的建州環境營造出良好的教育環境等[22],使子女養成了勤勞、誠信、友善、謙遜等美德,提升了子女的文化素質,培養出一大批徽州優秀人才。
徽州人教育子女,往往強調勤儉節約。勤儉是徽州人教育子女時的重要內容,正是由于勤儉積累了最初的商業資本,讓徽州人走出去,成為一代徽商。《績溪積慶坊葛氏族譜》中家訓規定:人之處家在于勤儉。勤能開辟財源,儉能節約用度,此生財之道也[23]。徽州人教導子女們勤是財富的來源,儉是財富的保留之道,生財發財必須要勤儉。節儉可以避免貧困,若驕奢淫則必會變得貧困。教育兒女要謙和忍讓也是徽州家庭教育的特色之處,徽州人的家訓寫道:“臨事讓人一步,自有余地;臨財放寬一分,自有余味。一念之差,一言之差,一事之差,有因而喪身亡家者,豈可不畏也!”[24]徽州的家庭教育,教孩子謙和忍讓、勤儉節約、信守承諾、友善謙和,注重對子女進行忠孝禮義、尊卑長幼等倫理教育。這些家庭教育思想對徽州人勤儉質樸、重視義氣、謙虛謹慎的人格特點有很大的影響。
徽州地域,自古崇文重教,儒風獨茂,徽州人長期受儒家文化和程朱理學的熏染,再加上徽州獨特的地理環境以及徽州家庭教育的影響,就使得徽州人形成了獨特的人格風貌。徽州成全了徽州人,徽州人的人格特征中有很多積極人格品質,有徽州風骨,但徽州也局限了徽州人,徽州人的人格具有一些缺陷和劣勢。人格作為一個個體或群體的精神面貌和行為特點的綜合,其內涵復雜甚至是矛盾的。徽州人的中庸人格是一種對立統一、多樣性融合的品性,是一種中和協調、兼容并包的性格特點。徽州人的人格中,有開拓和保守、自尊與自傲、質樸與奢華、隱忍與好義、聰敏與固執等對立的東西,這些特性往往是此消彼長、共生共存。對徽州人人格的研究,需要將其置于恢弘的地理、歷史、文化、教育等視野下,進行綜合、辯證、深入的研究分析,才能真正對其進行合理的詮釋。
走進新時代,傳承徽州的文化傳統,分析徽州人的人格特質,探究徽州人人格特征中的積極人格品質,對于重振地方文化自信、豐富人格教育思想和豐富心理學的實證研究等方面都有著積極的價值。
正確感知徽州人的人格特征,把握好徽州人的文化特質,有助于把好徽州人的精神“脈象”,摸清徽州人的文化“基因”,從而在認識自我、反省自我、修正自我等方面做到“對癥下藥”。地域文化是特定區域的民俗、生態、傳統等文明的表現,地域文化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地域文化是文化自信的根基。徽文化是中華傳統文化的優秀代表,徽州人的人格特征在某種程度上是體現徽文化和傳播徽文化的過程。徽州人知書達禮、溫文爾雅,體現了徽州的精神風貌。徽商的輕利重義、以義獲利,以良好的商業道德來處理利與義的關系,體現了徽州人的人格品性。徽州人勤儉、自律、孝悌、善良,具有良好品性和禮儀習俗。徽州之美,美在禮儀,徽州是中國禮儀的優秀代表,禮儀文化在徽州得到落實,黃山市的“夢幻黃山禮儀徽州”即是宣傳徽文化的一個形象口號。傳承和發展地域文化,才能夠增加民族文化的認同,弘揚民族精神。傳承徽州文化傳統,品味地方文化人格,辯證看待中國傳統文化創新性發展,從傳統文化中汲取智慧的力量,奮力開拓新時代。
青年要立大志,明大德,成大才,擔大任,自覺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革命文化、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培根鑄魂、啟智潤心,努力成為堪當民族復興重任的時代新人[25]。共產黨員擁有人格力量,才能無愧于自己的稱號,才能贏得人民贊譽[26 ]。人格魅力是黨的干部所應具備的公正無私、以身作則、言行一致優良品質的外在表現[27]。這些說明黨和國家非常重視人格和人格教育,我國也有弘揚中華民族人格教育的優良傳統[28]。
人格是遺傳和環境的交互作用下的個體典型而獨特的心理品質組合系統,所以,后天的教育可以對人格的形成、變化和培育產生積極的作用[29]。學以成人是中國古代教育的理想,人格教育在中華民族的教育傳統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向徽州的先賢學習,學習他們的優秀人格品質,是徽州人格教育的優秀傳統。在徽州的先哲看來,人格是一個人做人的基本資格,也是他們所主張的人性的充分實現。徽州先哲朱熹指出,為人必須要有遠大的志向和目標:“人之為事,必先立志以為本,志不立則不能為得事”。世界文化遺產地西遞村的楹聯寫道:“幾百年人家無非積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讀書”,徽州人教育子弟女要積善行德。教育家陶行知則主張:“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深刻地展現了人格的教育價值。徽州的這些先賢和哲人都非常重視人格教育,所以,要向這些先賢學習,傳承人格教育的優秀傳統和寶貴經驗。
文化心理學是研究文化傳統如何反映和塑造人們心理和生活方式的學科,目的在于揭示文化和人的心理之間、個體與其周圍的社會實踐環境之間相互整合的機制。文化包括知識、信念、藝術、道德、法律和習俗等[30]。人格實質上是個體在接受特定文化熏陶時,對文化的內化和社會化所形成穩定的心理結構和行為方式。每一種文化都有支配其個人及群體思想和行為的核心觀念和基本目標,不同民族、不同地區的文化類型造就了不同的人格差異。家庭養育方式、社會環境等對人格形成起著決定作用。
徽文化對徽州人人格的形成極為重要,徽文化促使徽州人的人格結構朝著相似的方向發展,這種相似性維系了社會穩定,而且使每個人都嵌入在整個文化形態里。特定的地域環境與地域文化決定了地域群體的素質、人格的共性、思想觀念和思維方式、價值取向等。身處徽文化熏陶的徽州人,深深地受到徽文化的洗禮與影響,在人格層面上留下了文化的烙印。現在的文化心理學研究多注重中國特色,提出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人格理論[31],或探究儒家文化的目標導向對中國人人格形成的影響[32]。徽州的環境和文化對徽州人人格的影響是文化心理學絕好的素材,也為本土心理學的研究提供了絕妙的實證材料。
積極心理學強調不要過多關注人的消極面,要研究人們積極的人格特質,促進人們的充分發展,挖掘人們潛在的力量,提升人的幸福感[33]。積極心理品質可從思想、行為、情感表現處理,被稱為人格優勢[34],積極心理品質能夠促進個體心理健康,提升幸福感[35]。塞利格曼確定了多個積極心理維度,分別是:智慧和知識維度、勇氣維度、人際維度、正義維度、節制維度、超越維度[36],這些與徽州人的人格特征中積極方面剛好對應,聰敏清明是智慧和勇氣的體現,外向開拓即是勇氣的表現,自尊謙謹是人與人溝通交流中所體現的行為特點,尚氣好義體現的是對正義和公平公正的追求,勤儉質樸就是自我約束和節制,這些人格特質正是積極心理學所研究的積極心理品質,可以使人更好地適應外在環境,積極處理問題,促進自我完善和自我成長。
徽州的山是封閉的,徽州的水是開放的:徽州處于萬山之中,封閉的山巒為飽經戰亂和磨難的徽州先輩提供了避難之地,也為徽州人提供了心理上的慰藉;徽州的河流是開放的,不同的水路奔流于盆地和山谷之中,通向四面八方,把徽州人帶到世界各地。徽州人有時候吝嗇,一個錢掰成兩半花,一粥一飯,勤儉持家;徽州人又是最奢華的,他們拿出辛苦掙來的錢財捐資助學、鋪路修橋、憐貧助老,也拿來建豪宅、吃大餐、講排場。徽州的建筑表達了徽州人的矛盾心態。高墻重門似是封閉自我、保護自我、與世隔絕。徽州的天井則是井口沖天,與天相連,似是又想突出重圍,有所作為。執拗與靈活并存、保守與開拓并舉、吝嗇與大氣兼備、自傲與自卑相織、聰敏與狹隘共生,這些人格特點融合在徽州人血脈之中,看似矛盾,實則統一地融合在徽州人的精神世界之中。人格是一個多維度、矛盾復雜、優劣共生的復合體,要將人格放在歷史文化和人文地理環境下進行深入、細致、綜合的分析,才能得到正確的解構和詮釋。需要剝離出積極進取的人格品質,拋棄落后保守的糟粕,找到徽州人人格與現代文明的契合點,挖掘徽州人積極人格品質的當代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