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耀東
當前,中日關系所涉及的安全利益、政治利益和價值觀利益沖突是一種客觀存在,并沒有因為中日關系的緩和而得到根本解決。這也是中日關系反反復復的根源。加之“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影響,未來中日關系仍然存在不確定性。從近年來日本對華“兩面下注”政策的策略調整來看,中日關系出現緩和或將時有發生,但是日方能否堅持中日四個政治文件精神、認真落實中日四點原則共識,仍然存在不確定性。
《日本國憲法》規定,日本首相有權主導外交體制、決策及外交政策。事實上,盡管首相是外交決策的主導者,但其外交政策是內閣成員一致同意的結果,仍然需要綜合執政黨、外務省等各省廳、財界及利益集團的政治訴求,基于國家利益最終做出政治決斷。這是由日本實行的議會內閣制所決定的。中日邦交正常化以來,日本政壇逐漸從“官高政低”向“政高官低”發展,在總體保守化背景下,強勢政治家的對華政策日趨強硬;同時,執政黨內部的“知華派”、外務省、財界及利益集團也會影響日本對華決策,出于政治及經濟利益訴求,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可能發揮緩和中日關系的作用。這是因為他們已經意識到,中日交惡有利于日美同盟深化,但日本的亞洲外交無法突破,更不利于中日兩國經濟關系發展,不符合日本的政治及經濟利益。因此,日本國內常常出現要求日本政府調整對華政策、緩和日中關系的呼聲。這也就形成了日本政府對華決策及政策的不確定性、不穩定性和周期波動性。
在日本外交決策過程中,盡管執政的自民黨中敢于表達發展中日關系的議員越來越少,但中日關系在日本外交中是不可或缺的,而且自民黨內“知華派”是能夠將執政黨內部的對華政策調整呼聲反映到日本政府外交決策層面的。“知華派”代表二階俊博曾指出:“不論日中關系面臨怎樣困難的課題,戰略互惠關系都決不可動搖。”需要注意的是,日本執政黨內部“知華派”對華政策調整的動機也是策略性的。日本執政黨和政府對華政策基本理念是一致的,僅僅在對華策略的方式上存在不同。隨著日本政壇總體保守化、政治右傾化日益嚴重,通過渲染“中國威脅論”,謀求“修憲”、成為“政治大國”的訴求成為日本政壇的主流認知。自民黨內“知華派”式微,在野黨中致力于發展中日關系的力量也變弱,將嚴重影響未來中日關系的走向。
出于經濟利益的考量,日本經濟界一直是維護中日關系的重要決策參與者。日本經濟界代表大多擁有海外企業,這些海外企業利益需要日本政府在制定對外政策時予以支持;執政黨在國會中所屬議員的席位,又需要經濟界在國會選舉中大力支持;兩者在對外政策的制定和經濟支持方面互動頻繁。這在客觀上使得日本政府回應經濟界海外貿易利益訴求、調整對華政策成為可能。未來,日本經濟界仍希望為兩國關系發展做出新的貢獻。需要提及的是,盡管日本經濟界對日本政府對華政策調整能夠起到一定的影響,但并不能真正左右日本外交決策核心部門的對外關系及政策取向。
基于政治利益和安全利益的日美同盟日益強化,直接影響中日關系的發展。美國是影響日本對華政策的國際因素,中美關系隨時影響日本對華政策的調整,使得中日關系存在不確定性。日本是維護美國亞太、印太地區戰略利益的主要盟友,美國從加強同盟體系的現實利益出發,突出美日同盟的對華針對性。中國一貫強調,基于《日美安全條約》的日美同盟是“冷戰產物”,不應損及第三方利益,更不應危害地區和平穩定。但日美首腦仍多次確認“釣魚島適用于《日美安全條約》第五條”,不僅損及中國的領土主權和核心利益,更會危及亞太地區的和平、穩定和發展。未來,日本政府還會通過日美同盟強化對華遏制,破壞中日四個政治文件的基本原則和精神,這就不可避免地會出現以日美同盟的利益為重、不惜淡化他國利益和地區安全利益、將矛頭指向中國的取向。
在中美關系持續惡化的背景下,將中國視作對手的美國政府期待日本對華態度變得更為強硬。日本充分利用美國拉攏其對付中國的急切心態,不僅與美國多次確認釣魚島是規定美國對日防衛義務的《日美安全條約》第五條的適用對象,而且“借機”在維持對華威懾力、臺海局勢和所謂“人權”問題上與美國結成緊密合作關系,展示出以日美同盟機制遏制中國的強硬姿態。
在日美同盟主導和引領下,美歐一些國家逐步組建新的對華戰略聯盟。美日澳印四國的首腦會議已形成機制,并肆意歪曲中國在東海、南海的正當海洋維權行動是“單方面改變現狀”的嘗試,未來的“四邊機制”將可能發展成對抗中國的框架,并拉英國、法國、德國等國形成對華高壓態勢。日本希望更多的歐洲盟友加入“印太戰略”下的“盟友圈”機制,共同應對中國。日本政府明知其所為會加劇中日關系的對抗卻故意為之,其對華遏制的意圖十分明確。
日本政府的對華政策向來存在一定的“搖擺性”,這是因為,日本政府對華政策是在綜合國內執政黨聯盟、經濟界、外務省等官僚意見和國際局勢后做出的外交決策,不同利益訴求使得日本對華政策具有不確定性。從安倍執政前期的“中國威脅論”到執政后期的“中日協調論”,菅義偉內閣、岸田內閣時期又回到“中國威脅論”,未來日本“將與近鄰各國構筑穩定的關系”,恐怕仍然是句空話。未來,日本對華政策仍有背離中日四個政治文件原則和精神的可能性。其對華政策調整的意向不會脫離改變“戰后體制”“修憲”和“戰后外交總決算”的既定戰略目標,其對華“戰后外交總決算”顯然不僅僅局限于中日經濟利益及區域經濟合作層面,應該還會涉及安全利益、政治利益等一系列中日關系中存在的新舊問題,包括歷史問題、臺灣問題、釣魚島及東海問題,甚至會涉及南海及“航行自由”等。可以預見,未來中日關系依然不會一帆風順,堅持和遵守中日四個政治文件精神、落實中日四點原則共識任重而道遠。
(摘自《日本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