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聞鷓鴣（組詩）

江文波

習以為常

那是一塊無法推上山頂的石頭

但古往今來，無數人仍然前赴后繼

去推那塊石頭

我發現，錯誤有時比真理更加迷人

因為迷人，你就不知道是一個錯誤

在很多的時候，西西弗斯成為英雄

我們不怕后人，嘲笑我們的荒謬

錯誤太大，就不像錯誤

人，都是習以為常地過完一生

雨中

毫無征兆，雨水突然襲來

這個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

突然紛紛落水

連同我的妻兒，小妹，早年的情人

我在岸上看到，他們都在掙扎

其時，我突然寬宥了兒子的頑劣

甚至企圖原諒過去的情人

那一次紅杏出墻

人生一世，有什么過錯不能原諒呢？

其實，我早就原諒了自己

人應該擁有悲憫的心腸

悲憫每一個在命運里落水的人

就像悲憫每一條水里的魚

因為，下一個落水者

可能就是我們自己……

靜物

一幅靜物

懸掛在我辦公桌對面的墻上

久而久之，凝視這個靜物

成了我的日常

靜物，顧名思義

是靜止的物體

就像一塊山間的石頭

一個來自古代的花瓶

一顆柚子，在畫家的筆下

也可以成為靜物

連年累月，我每天都注視

這個靜物

看著看著，天長日久

我自己也成了一個靜物

往窗外一看，城市也成了

一個靜物，天空大地

也是靜物

認為它們是活的，是動的

只是我們的錯覺

我們就在這個錯覺里

過完錯誤的一生……

蝶舞

早晨，習慣地走上南面的陽臺

一眼看去，風景依舊

只是對面新出現的一只短裙

就像一只黑白相間的蝴蝶

在晨風里翩翩起舞

這清晨的節目，將我吸引

在這夜晚與白晝的分界線上

我看到了蝶舞

這是很容易被忽略的

小小的一幕

人類因此經常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在天地之間

我相信所有的“蝴蝶效應”

都是從蝶舞開始

所有王朝的覆滅

其實都是一個優美的動作

比如一場大火，沖天而起

照徹黑暗的蒼穹

遠方依舊寧靜

今晨，一只黑白相間的蝴蝶

在太陽尚未升起的時候

攪動了我內心的乾坤……

山深聞鷓鴣

山，還是那座山

連一塊石頭也沒有改變模樣

山民住的，還是舊時的茅屋

只是我聽到的鳥鳴

已不是當年的鷓鴣

清江水依舊東流

只是我的憂愁已不是當年的憂愁

行人的淚，已在行駛中滴干

鷓鴣已經飛遠

我不再西望長安

只有樹上晾曬的旗袍

細語前世的輝煌

深山鷓鴣的鳴叫

已經改變了內涵

青山遮不住，人世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