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佳芝

王佳楠
我國文脈浩蕩,卷帙浩繁堆出的浪花,使得它始終傲立在世界潮頭。歲月蹉跎,不知多少古籍卷起了邊,頁紙泛出了黃,殘破、凋零,它們所承載的故事,也將因此湮滅在時光隧道中。幸好,有這樣一群人,他們身懷“絕技”,用匠心用雙手將這些殘卷故紙修復如舊,為文化的傳承賡續擔起重任。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古籍修復師。王佳楠就是其中一員,在南通圖書館做古籍修復,他覺得就像在殘卷故紙間與歷史對話。
在工作桌前坐下,王佳楠就進入另外一個時空。這個時空里,只有他自己與書頁上每根纖維相連,他的時空在此時就是橫亙在現在與過去、宏觀與微觀之間的混沌。“有的時候,修復最簡單的一頁紙,也要耗上數日,更不要說破碎度較大的古籍了。”王佳楠說,做這個行當最大的天賦就是耐得住寂寞,靜下心、沉住氣。
從上學開始,這份靜氣已經涵養在王佳楠的身體里,但這份靜氣卻脫胎于一種熱愛與執著。因為喜歡歷史,自己的動手能力也不錯,王佳楠報考金陵科技學院時選擇了古典文獻(古籍修復)專業。從最初的“齊欄”課程(古籍書冊散頁中縫黑口欄線整理)開始,他的天賦就凸顯了出來,沉穩持重的他坐得住、理得齊,被古籍修復專家周蘇陽連連稱贊。
老師的稱贊,鼓舞了王佳楠的熱情。這項學問煩瑣,鑷子、針錐、木槌、啟子、毛筆等工具鋪陳開來能擺滿一整張桌子,但或許一張古籍的修復,就需要用上這一桌子的工具。“編號、拆書、修補、噴平……”王佳楠細數下來,至少有二十余道工序。為了一張泛著霉味、歷世百年的紙張,付出自己的青春歲月,王佳楠無怨無悔,“補書剪頁,雖然對別人無趣,但卻是自己最大的熱忱。”
每個行當都有自己的門派與秘訣,這是中華文明開枝散葉的一種表現。作為承載其中最重要一環的古籍修復,同樣也有著獨特的記憶。
王佳楠清楚地記得,自己初次看到清代中后期《龍眠雜憶》抄本時的心緒,“天頭前后有破損,書口部分斷裂,油污、茶漬明顯,而且抄字頂格,可以操作的空間大大減少。”但最讓他難以下手的則是脆化嚴重的書頁。為了保證這本書修復后的完整度,讓人們可以更全面地研究桐城派文人姚興泉的作品,王佳楠最終決定采用“金鑲玉”的修復方式。
所謂金鑲玉,用清代著名藏書家葉德輝《藏書十約·裝潢》中所說,就是指:“書內破損處,覓合色舊紙補綴。上下短者,以紙襯底一層,無書處襯兩層,則書裝成不至有中凸上下低之病,書背逼至釘線處者,亦襯紙如之……”遵從著“整舊如舊”的修復原則,王佳楠將古籍書頁張張拆開,干、濕揭并用,小心分離封面,用堿水沖洗污漬,再用棉紙條將斷裂書頁溜口,最后再改制金鑲玉裝。“用金鑲玉的目的,是希望能夠保護古籍書頁,讓他們能夠珍藏得更久遠一些。”王佳楠說。
《曾玉匣記》的修復,也是一場“攻堅戰”,這本書翻動一下頁紙,就破碎了,在修復時,都不能直接用水。最終,王佳楠只能把糨糊刷在補紙上,用“飛托”的技術補合破損,看似簡單,卻實打實是古籍修復師日復一日練出的功力。
“當一本破得面目全非的古籍,在我手中煥發新生的時候,這種成就感真的是油然而生。”而這種使命感和成就感又催生了王佳楠的那顆“匠心”。
明代文人周家胄曾評價古籍裝裱,“古跡重裝如病延醫……醫善則隨手而起,醫不善隨劑而斃,所謂不藥當中醫,不遇良工,寧存故物。”但事實上,無論良工與否,古籍都在慢慢變老。即便經過修復后的書籍,在圖書館內可以得到最科學的保存,通過精準控制溫度和保存濕度,能夠減緩書籍老化、腐壞,但是這個客觀的過程依然在持續。
南通市圖書館是國家以及省重點古籍保護單位,現存有十六萬冊古籍,其中包括元代刻板、明代印刷的《隋史》等一批珍貴古籍,而它們都在以自己的節奏老化。從更廣的范圍來看,一套破損不嚴重的古籍,需要修復一周或更長的時間,而霉蝕嚴重的明清書籍,或許要以年為修復時間單位。待修復的古籍浩如煙海,而能夠獨當一面的古籍修復師,卻并不算多——正是這組矛盾,也讓作為南通地區唯一一個古籍修復師的王佳楠心底頗為擔憂,“盡管國家開展了中華古籍保護計劃,但是真正能夠留下來的并不多。”
不過,值得稱道的是,隨著數字時代的進步,南通圖書館開始進行一項新的保存方式。經過王佳楠巧手修補之后的古籍,通過電子設備的識別,將一頁頁古籍掃描成數字圖片,錄入計算機系統里。王佳楠介紹道:“通過數字化處理,可以方便讀者在電腦上查閱資料,同時能夠避免翻閱原本,也能夠保護原本古籍。”這必然是未來古籍修復、保存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