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
山間撫琴, 我忽然愛上
一個想象中的琴人。
他的琴中有熾熱的過去
和寂靜的現在。
一種孤獨不能捕捉他, 被火焰
灼傷的恐懼也不能。
他與流云同速, 與我的靈魂
保持同等重量: 懸浮在天地間
這是一粒微塵所能抵達的
最高自由。
我凝視和領受的所有深淵, 在此時
抽空了它全部的意義。
迎春花因過剩的營養, 虛散于
不容置疑的位置。 空氣里
到處打著被自然圈養與珍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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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春天來了
從沉睡中醒過來了。
迎春花開出如我般消瘦的
青春和記憶。
媽媽, 我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地愛著這個世界。
如迎春花一般, 愛它的空
和它的破碎。
鏟除虛假的抒情, 鏟除
身體里試圖叛逃的每一個部件。
長驅直入, 向胸腔索要一份愛
向骨頭詢問記憶里的冰塊。
向大地亮出不被張揚的恐懼。
那些不可諒解的歲月
在凍結之后, 請依然記住。
狗尾巴草頂著鹽的顏色開出繞指的花
一年又一年。 時間會蘇醒
教人熱望。
與越長越瘦的夏天相比, 從人群中
走失或叛逃并不算什么
反正命運是這樣一個蕭瑟
無所畏懼的女人。
與某些瞎了的事物相比
什么都不說也已經太多。
火熄滅, 死灰會復燃
果實衰敗, 來年會再次長出。
而我空無著, 準備把剩余的日子
交給更大的空無。
門檻上的老婦人注視著天空
吹著突然刮大的破敗時代的風
臉上心滿意足的表情
像終于完成了漫長的一生。
回首時, 她是否埋怨命運掄起的
拳頭不止一次擊中她
那么多陰影掉在地上
像雪地里的蠟燭在風中夭折。
而讓我悲傷的, 是那種安寧的樣子
仿佛不再需要任何依附
像一尊定格在時間里的雕像。
活著的人, 活著的人
去張望一下吧
閉上的眼睛
已掉不出一滴淚
去握一握死亡的手
松開被自己壓緊的弦
從活著的重里
取出 一點點甜
一間屋, 兩個人
冬天吹出蔚藍的風。
三餐。 插一枝兩枝野荻花
也能白如雪。 烹茶, 對飲, 像古人。
虛無的日子互相取暖。
天黑前坦白一個藏了很久的
秘密。 醒來
讀一首山外的詩。
詩中的立陶宛少女, 正在
俄羅斯的炮口上
種下哭泣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