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的顫音（組詩）

洪佑良

三月從茶葉的惺忪里醒來

在最接近民間的屋檐下

總有一股淡淡的茶香纏繞

這樣的場景已延續千年

在南方煙雨朦朧的季節

歸燕的剪尾和茶女的手指

是飛翔的重逢和詩意的勞作

在茶葉上合演三月的頌詞

當時間曲卷成一具骸骨

我被一縷茶香俘虜

試圖從一片茶葉回到蔥綠

從蔥綠回到茶園的枝頭

看母親佝僂著身子采茶的樣子

那是鄉愁最強烈的顫音

我忽然喉頭哽咽，淚水漣漣

秋天的樹

一陣凜冽的風吹過

如同遭到鞭子的抽打

樹抱緊了身子，它們知道

一場更大的寒冷即將來臨

該償還的償還了

該刪除的刪除了

青山流水兩不相欠

只是，它們剛剛懷上

春天的孩子

夜色

夜色正在皴染小村

淡抹。勾勒。滲透

不小心的一滴濃墨落下來

那是對面大山的影子

小村被壓到畫的一角

河流的咀嚼聲讓黑暗更凝重

我感到自己是那樣渺小

正在被忽略

成為夜的一部分

白茅

白茅是南方最普通的植物

它卑微而倔強地

與我們爭奪任何一塊土地

只隔了小半個春天

那塊疏于管理的菜土

被白茅全部侵占

白茅過于茂盛

掩蓋了天空和事物的邊界

我已經深陷其中

我感覺自己也是一棵白茅

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里

卑微而倔強地生長

老樹

一截削去枝葉的老樹

被草繩一圈圈地纏繞

立在剛剛收割的田野上

從哪里來已經不重要

在這里必須按主人的意愿

截枝去葉修剪成型

經歷了這場劫難的老樹

不再傲然矗立，高大巍峨

變得低眉順眼，龜縮曲卷

一只被汽笛聲驚擾的鳥

停在傷痕累累的老樹上

這對遠離山林的搭檔

此刻都感到身無所靠

惺惺相惜又彼此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