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



哈士奇,大名西伯利亞雪橇犬,又因為性格溫順、行為幼稚,被叫作“二哈”,成為現在很多搞笑視頻、表情包的主角。但在醫學史上,“二哈”們在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中,立下過汗馬功勞。
故事的最開始,我們要講一種已遠去的烈性傳染病。白喉,是一種急性呼吸道傳染性疾病,主要由白喉棒狀桿菌引起,由被感染者咳嗽或打噴嚏時通過呼吸道飛沫進行傳播。人群對白喉普遍易感,其中又以2 ~ 4 歲兒童發病率最高。病原體會分泌白喉毒素,嚴重時毒素會在患者咽喉處引起上皮細胞壞死及炎性滲出,出現灰白色膜狀物,稱為“假膜”。若假膜延伸至喉內或脫落至氣管時,可引起呼吸困難甚至窒息,這也是白喉早期致死的主要原因。
自從推行“百白破”(百日咳、白喉、破傷風)三聯疫苗的預防接種以來,白喉的發病率已經得到顯著控制,目前已經成為一種罕見疾病——以我國為例,2006 年起已無白喉病例報告。然而在百年以前,白喉卻是一種致死性極高的傳染病,尤其對于兒童而言。
惡疾席卷極寒之地
1925 年,美國阿拉斯加北極圈附近,人口不足2 000 人的諾姆鎮。1 月,當地的因紐特兒童中暴發了白喉疫情,諾姆鎮唯一的醫生柯蒂斯·韋爾奇很快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地土著居民對這種疾病幾乎沒有免疫力,急需白喉抗毒素血清用于治療。韋爾奇向外界發出了求救電報。很巧,就在阿拉斯加南部的安克雷奇市,一家醫院在倉庫中發現了30萬單位血清的庫存。此時從美國其他地方征集血清已來不及,因此當地政府決定將這批血清就近送至諾姆鎮。為了保證運輸中不會被損壞,人們將這批珍貴的血清裝入玻璃小瓶,用棉被包裹起來,然后將其裝入一個約20磅重的金屬圓筒中。
救命的血清有了,但怎么運輸呢?
阿拉斯加是北美洲的苦寒之地,一年有四分之三都處在冬季。以當時的航空技術,不可能在冬季的阿拉斯加起飛,否則要么飛行員凍死,要么螺旋槳被凍住,人機俱毀。諾姆鎮更是在阿拉斯加的邊遠地帶,這里位于白令海內陸89 千米,距離東西伯利亞只有222 千米,港口也處于封凍狀態。冬季到達諾姆鎮的唯一途徑,是一條漫長而危險的陸路:乘坐火車跨越數百千米,從安克雷奇到達尼納納。此時此地,工業文明剎那間消失,等待你的將是一支狗拉雪橇隊及接下來1000 多千米的苦旅,整趟行程折騰下來通常需要1 個月。1 個月?孩子們等不到1 個月!
冰原上的搏命接力
1 000 多千米,沒有一支狗拉雪橇隊可以在短時間內獨自完成這趟征程,更何況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諾姆小鎮,22 例患者在苦苦等待,5個孩子不幸沒有撐到血清到來。怎么辦?20 名雪橇手帶著150只哈士奇挺身而出,決定靠接力傳遞的方式,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1925 年1 月27 日,載有血清的火車抵達尼納納。當天的氣溫是零下30 攝氏度,且天氣預報認為天氣還將繼續惡化。執行第一棒任務的威廉·香農不顧旁人“等到天氣好轉再出發”的建議,拿到血清后立即勇敢地跳上了雪橇。
所有的偉大,都來自一個勇敢的開始。
果不出所料,路途中的氣溫迅速地降到零下60 攝氏度。此時的北極圈,每天的黑夜有17 個小時,渺無人煙的荒原,漫山遍野的冰雪,無跡可尋的小道,寒冷徹骨的冰凍,黑暗吞噬了一切,甚至包括無線電信號……盡管如此,人與狗仍通力合作,熊熊燃燒的信念支撐著雪橇隊一步一步地接近終點。
6 倍速血清疾馳
這段接力之旅的最后272 千米,是整條線路中公認的最困難、最兇險的路段,一共包含3 段接力。這一攻堅克難的任務被交給了多哥及巴爾托2 只哈士奇分別帶領的狗隊。多哥的主人萊昂哈德·塞帕拉是阿拉斯加雪橇比賽的冠軍,為了盡快將血清送出,藝高人膽大的他決定抄一條近路:冰封的諾頓灣海面。
在隨時可能破裂的海面上,塞帕拉率領多哥為首的隊伍小心又奮力地前行。塞帕拉對多哥充滿信心,它是一只完美的雪橇犬:勇敢、強壯、順從,具有發現蹤跡的非凡能力。團隊中的每只狗都很重要,但領頭犬必須引導它們走上最安全的路線。多哥不負眾望,準確無誤地帶領隊伍完成了穿越。其中最驚險的是,在他們穿越完冰封海面僅僅3 個小時后,冰面就從他們剛剛走過的路破裂、沉降了。
終于,終于到了最后一天、最后一棒了。最后的沖刺是由雪橇手甘納·卡森和巴爾托共同完成的。卡森“快犬加鞭”,希望盡早把生命的希望傳遞到苦苦支撐的諾姆鎮。然而天公不作美,暴風雪來襲,伸手不見五指的永夜加上紛亂的漫天雪花,卡森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被動依靠雪橇犬的勇敢與直覺摸索前進。如果說多哥的特長是“尋找路線”,那么巴爾托的能力便是“預知危險”。當隊伍在無休無止的風雪中跌跌撞撞地行進時,突然巴爾托停了下來,止步不前。卡森不禁納悶,起初以為是韁繩脫落了,當他下車走近巴爾托時,才發現隊伍即將試圖闖過的地方,竟是一層水面上的薄冰!卡森嚇出了冷汗:這場關乎幾十個生命的接力,差點葬送于此。禍不單行,隨后整個雪橇隊被狂風掀翻,裝有血清的金屬圓筒不知所蹤,眼看最后關頭功虧一簣,卡森和巴爾托發了瘋一般在厚厚的積雪中徒手翻找,終于沒有讓故事在這里戛然而止。
1925 年2 月2 日,諾姆鎮的黎明還未到來,距離第一棒的威廉·香農跳上雪橇只過了5 天半,卡森和巴爾托抵達諾姆鎮,將血清送到了韋爾奇醫生的手上,注射到了病童的體內。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疫魔退散了。
這支由哈士奇擔當主力的接力隊伍,踏足阿拉斯加零下60 度的冰天雪地,以大無畏的勇氣擊敗了變幻莫測的荒原與咆哮肆虐的暴風雪,僅用5 天半的時間便狂奔了正常情況下要走30 天的路程,挽救了當地的孩子們,這就是被后世稱為“1925 諾姆血清疾馳”的非凡壯舉。
時至今日,人們除了血清,還普及了疫苗和抗生素,建立了對抗傳染病的有效防控體系。在紐約中央公園內,人們依舊在巴爾托雕像前懷念英勇的雪橇犬與雪橇手,并贊美人性無上的璀璨,以及人類在病魔面前不屈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