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檢公益訴訟典型案例：低俗廣告怎么治

日前，最高人民檢察院與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聯合發布了10件婦女權益保障檢察公益訴訟典型案例，其中披露了“江西省樟樹市檢察院督促整治低俗廣告貶低損害婦女人格行政公益訴訟案”細節。據調查，某科技公司在推廣婦炎潔相關產品時，通過發布貶低損害婦女人格的低俗廣告進行惡意營銷，造成惡劣社會影響。檢察機關通過發出檢察建議，督促行政機關依法查處企業廣告違法行為，兩家涉案企業共被罰款130萬元。涉案企業也通過解聘、降薪等方式，追究了20余名涉案相關人員的責任。

▲樟樹市人民檢察院就低俗廣告貶損婦女人格問題召開公開聽證會

▲樟樹市人民檢察院向行政機關公開宣告送達公益訴訟檢察建議書

▲檢察機關通過“回頭看”跟進監督檢察建議整改落實情況

貶損婦女人格尊嚴，造成惡劣社會影響

2021年8月1日，江西某公司委托某科技公司對婦炎潔女性個護保養系列產品提供運營、策劃、推廣、銷售等服務。

2022年4月30日，該科技公司在天貓婦炎潔官方旗艦店推廣銷售“婦炎潔玻尿酸玫瑰滋養洗液”產品時，在商品詳情頁面的廣告宣傳中使用“洗出‘少女粉’”“黑！暗沉發黑，遭伴侶嫌棄”等大量低俗、惡俗、媚俗用語，貶損婦女人格尊嚴，造成了惡劣社會影響。

婦炎潔廣告引發爭議并非首次。早在2009年，衛生部發布的第7號公告中，公布了67種涉嫌“宣傳療效，欺騙和誤導消費者”的不合格消毒產品，其中婦炎潔榜上有名。

2016年，婦炎潔因在洗滌液禮盒上印有“我不能洗掉你的過去，但我能洗干凈你的未來”的文案，被質疑物化、歧視女性。

北京浩天律師事務所王鑫月律師表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第三條規定，廣告應當真實、合法，以健康的表現形式表達廣告內容，符合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和弘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要求。此次婦炎潔的廣告，文案內容低俗，對女性非常不尊重。婦炎潔的上述廣告發布行為，已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第九條第七項，構成了發布違背社會良好風尚的違法廣告行為。

2022年5月20日，婦炎潔官方微博發布道歉信，為婦炎潔官方旗艦店產品展示頁面的不當內容對女性不尊重進行鄭重道歉。道歉信稱，公司已成立專項小組，全面下架相關產品，開展自查自糾、深刻反省，杜絕類似情況再次發生，同時積極配合主管部門的調查。

5月23日，樟樹市人民檢察院依法以行政公益訴訟立案，并調取了涉案產品生產銷售、廣告制作發布等證據材料，查清了案件基本事實。為準確界定涉案廣告性質，檢察機關委托婦科專家出具意見。專家意見認為，普通洗液產品無法達到該廣告宣傳的效果，會誤導女性對自己的身體產生錯誤認知。

追責20余人，罰款130萬

2022年6月20日，樟樹市人民檢察院主持召開公開聽證會，主要圍繞涉案廣告的違法性、危害性以及制發檢察建議的必要性進行了充分討論，聽證員一致認為該廣告包含低俗、引人誤解內容，損害了廣大婦女權益，應當制發檢察建議督促行政機關履職。

樟樹市人民檢察院經審查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法律法規規定，樟樹市市場監督管理局（以下簡稱樟樹市市監局）具有廣告監督管理、婦女權益保障、消費者權益保護等職責。

聽證會結束后，樟樹市人民檢察院向樟樹市市監局公開宣告送達檢察建議書，建議其依法全面履行監管職責，對發布貶低、侮辱婦女人格等違背社會良好風尚違法廣告的行為及時查處，并督促企業切實消除對廣大婦女造成的不良社會影響。

此外，市監局對轄區內經營單位已發布廣告進行全面排查并加強對本行政區內廣告的日常監管。

樟樹市市監局收到檢察建議后及時依法履職，對相關企業負責人進行約談，責令涉及低俗廣告的產品全網下架，并對2家涉案企業分別作出80萬元、50萬元的行政處罰。同時，對轄區內經營單位涉及廣告發布、產品審批報備等項目進行重點檢查，先后出動執法人員200余人次，檢查各類日化品、醫療器械、醫療產品等經營主體300余家，共立案查處4起違法廣告，責令10余家企業進行整改。同時，向全市生產企業、廣告主、廣告經營者和廣告發布者發出《規范商業營銷宣傳的提醒告誡書》，引導企業樹立正確價值取向，切實做到合法經營。

辦案過程中，檢察機關協同行政機關持續跟進涉案企業整改進展，積極引導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相關企業已主動發起和參與多項婦女權益保障公益性活動，并捐贈245萬元用于疫情防控。如今，涉案企業已主動配合整改，依法下架相關產品，并通過解聘、降薪等方式追究了20余名涉案相關人員的責任。同時，針對案件反映的企業監管漏洞，積極開展合規建設，完善規章制度建設。比如，江西某公司專門增設企業合規經理崗，制定完善公司宣傳管理規章制度，積極適應市場化、法治化發展需要。

全國婦聯權益部副部長李岳陽指出，該案涉及婦炎潔產品廣告貶損婦女人格問題，樟樹市市監局在收到檢察建議后積極履行監管職責，查處涉案企業并在全市開展專項整治，實現了以點帶面、全面監督。

低俗廣告怎么治

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張式杰律師認為，低俗廣告的背后，本質是利益。商家做廣告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推銷商品或服務。在日化洗護用品營銷中，廣告投入往往是占據成本的大頭，而低俗廣告更容易在短時間內博取公眾關注，引起話題傳播，從而獲取流量。對于商家而言，可以大大降低廣告成本并獲取商業利益。因此，要有效防止廣告擦邊營銷，需要加強執法監管。

2022年10月底，新修訂的婦女權益保障法審議通過，自2023年1月1日起施行。其中明確，在侵害婦女平等就業權益和通過大眾傳播媒介或者其他方式貶低損害婦女人格等情形下，檢察機關可以依法提起公益訴訟。這正是此次最高檢披露相關典型案例的一個直接背景。

從長遠來看，要更好地為婦女權益保障撐腰，公益訴訟確實大有可為。早在2019年，最高檢和全國婦聯就聯合出臺《關于建立共同推動保護婦女兒童權益工作合作機制的通知》，要求建立婦女權益保障檢察公益訴訟制度。

現實中，婦女的權益不僅容易受損，在維權上也更可能面臨各種難處。比如，近年來屢屢出現的有貶低損害婦女人格之嫌的各類“擦邊球”廣告，雖然造成了不良社會影響，但由于沒有具體的受害人，如果監管部門不介入，多數只能以輿論抨擊結束，侵權方很少受到實質性懲戒。這種局面既助長了一些品牌經營者的僥幸心理，也未能及時厘清相關行為的法律邊界，長此以往就成了婦女權益保障堤壩上的一個豁口。誠如婦炎潔廣告一案所示，檢察機關拿起行政公益訴訟“武器”，敦促市場監管部門積極履職查處，釋放了更積極的警示效果。

相對來說，公益訴訟能夠大大突破和彌補個體訴訟的局限性與不足。比如，在專業度和成本上，公益訴訟都有很明顯的優勢。更重要的是，在婦女權益保障領域，當事人不具備訴訟能力或無權獨立提起訴訟的情況比較多見，而檢察機關能夠充當適格的公益訴訟主體，就解決了這一難題。典型情況如家暴，受害者能力有限，也受到各種干擾，無法完成自訴或不能成功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公益訴訟適時“出馬”，便可大大化解相關困境。這實際是強化了婦女權益保障的法律后盾，為權益受損者提供了更有力的司法庇護。

當然，正如最高檢這次披露相關典型案例所示，作為一種仍處于起步階段的司法探索，公益訴訟在婦女權益保障領域的運用，還需要進一步總結經驗，突破限制和阻力。比如，需要繼續深化檢察機關與婦聯組織的協作配合，推動建立健全線索移送、信息共享、聯合調研、專業支持等常態化聯絡機制；提升婦女權益保護類案件的辦理專業性，完善訴訟程序和立案標準等。

公益訴訟存在的目的就是維護社會公共利益。婦女權益保護，本是社會公共利益保障的一個重要方面。從這個意義上說，將公益訴訟積極運用到婦女權益保護中來，實際也是公益訴訟的內在使命。

隨著新修訂的婦女權益保障法正式增設公益訴訟，意味著公益訴訟在婦女權益保障上的運用獲得了法律正式確認。讓公益訴訟在婦女權益保障上大展身手，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