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娘的麥秸小扇

盧守文

在我的書架上，有兩把麥秸小扇。朋友們到我書房小坐，都說這兩把麥秸小扇看似簡單，實則是真正的草編工藝品，現在已不多見了。這兩把麥秸小扇，分別是用兩根細細的竹棍做龍骨，再用細線把一根根麥秸莛兒串起來做成的。小扇的把兒上還精心配著兩條紅色布條兒，顯得十分飄逸。這兩把小扇，是我干娘特地給我做的。

沂蒙山區過去有一種小孩子拜干爹、干娘的風俗。我八歲那年，父母在鄰村杜家洼讓我拜了干爹、干娘。記得拜的那天，干娘特地縫制了一條大口袋，把我圍在她的懷里，意思是把我又生了一次。從此，我成了杜家的第三個男孩子。

干娘對我特別親，每次去她家，她都把最好吃的東西給我留著。當時干爹從部隊轉業后在縣電廠工作，家境是相當不錯的，在那個時代，是令人羨慕的幸福家庭。但干娘認為，莊稼人要以勤勞為本，幸福的生活是用雙手創造的。每次在干娘家，我總是得到特別的優待，在干娘眼里，我就是她的親生兒子。

干娘有一雙靈巧的手，尤其善于草編，細細的麥秸莛兒，在她手里會變幻出不同的花樣，她編的鍋蓋墊、篦子、笊籬、扇子、蟈蟈籠子等無不惟妙惟肖，好看又實用。

干娘給我編的兩把麥秸小扇，陪著我走過四十多個年頭兒了。

麥秸小扇就是用麥秸莛兒編的。麥秸莛兒，現在的年輕人，尤其是城市里的年輕人可能不知道。麥秸莛兒是小麥秸稈的上半部分，小麥的秸稈底部有節，從最上部的結節開始一直到麥穗底部，筆直無節，且粗細均勻，這就是麥秸莛兒。麥秸莛兒是一種很好的草編材料。農家用的傳統炊事用具或者蠶上山（熟蠶吐絲）時用的蠶蔟等生活生產用品都可以用它來編制。

我小時候看干娘編制這些用品，總是看不夠。在傳統上，一般選取麥秸稈的上半部分，即麥秸莛兒編織，最基本的技法包括編辮、平紋編、花紋編、絞編、編帽、勒編等工藝，這些都是干娘的拿手活兒。編辮是草編中最普遍的技法。干娘將這些傳統技法融會貫通，又別出心裁，編織起來熟練自如。干娘把一大把麥秸莛兒靠在膝蓋上，左手掐著一把麥秸莛兒，右手靈巧地上下左右走動，常常看得我眼花繚亂。平平常常的麥秸莛兒，在她的手里，變得靈活自如，整齊劃一，別有韻味。

過去，一過了芒種時節，家鄉的田野上麥浪翻滾。冒著酷暑，頭戴草帽，脖子上圍著濕毛巾的農婦們，先把麥子割下來，捆成一個個麥捆，然后將其運到打麥場上，接著她們用特制的鐵刷子刷去麥葉，變成白亮亮的麥秸稈，再用手搓去麥穗兒上的麥粒，精心地將一把一把的麥秸莛兒碼好備用。

選好的麥秸莛兒還得需要經過好幾道加工程序，首先要用硫黃熏，熏過的麥秸莛兒才會白凈凈的，編出來的物品賣相好，但那味道是很嗆鼻子的，有時會嗆得人喘不過氣來。一般情況下，干娘是要把這道工序去掉的，因為干娘編的東西從來不拿到集市上去賣，誰家相中了，直接拿去用就是，干娘絕無二話。干娘說，自己的東西自己用，沒有必要非得白白凈凈的，干凈衛生就好。再就是壓莛子，把選好的莛子碼好，放在溪水里，或者放到汪塘中，全部浸到水里，再用石頭、磚塊等重物壓住，泡上一兩天的時間，約莫莛子變軟了，拿在手里感覺折不斷就行了。

麥收過后，趁著等待玉米出苗的時間，村里的農婦們就圍坐在干娘身邊，學習草編花樣。她們看著干娘舞動的雙手，一招一式地學習著。隨著干娘把一大塊麥秸莛兒編織的花紋向后移動，圖案越來越清晰，結構越來越巧妙，她們不斷地發出驚呼聲和嬉笑聲。嘻嘻哈哈的笑聲中，透出的是農家生活的安謐和幸福。

干娘的各種麥秸莛兒草編，都堪稱是民間工藝品。

我的家鄉過去就大面積種植小麥，現在也是，但現在采用聯合收割機，轟轟的機聲過后留在地里的那部分，只剩麥茬兒了，那用來草編的麥秸莛兒，現在是很少看到了。干娘的這兩把麥秸小扇自然成了我的稀罕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