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窩窩里的冬日情懷

沈書望

天終究是冷了。早晨起來，一陣西北風掃過，涼意襲人。我不由得使勁兒裹了裹外套，意圖留住更多的溫度。陸游的《初冬》寫道：“平生詩句領流光，絕愛初冬萬瓦霜。”看著遠處屋頂瓦片上的霜不再薄而透明，我便了然于心。北方的冬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了。

是的，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猝不及防地變化著。忙碌的人們自然不會注意到外面，早已感受不到春日里“吹面不寒楊柳風”的細膩情懷，再體會不到“夏風多暖暖，樹木有繁陰”的微微涼意。落葉也完成了它最后的顫抖，帶著秋的溫度，親吻細碎的裙擺，緩緩地、虔誠地、默默地去完成“化作春泥更護花”的使命。四季的更迭，時序的輪換，每一個季節都有獨特的魅力。我愛北國的一切，但我更沉醉于北國冬日里可以放在心窩窩里的情懷。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我從來不羨慕極南地區冬日的鳥語花香，因為北國的冬更含蓄，更內斂，更沉穩。寒冷的冬日，不再有秋天的絢爛色彩，也少了鳥兒的嘰嘰喳喳，似乎外界的一切都變得沉寂起來。不過，如果你沒有親身感受過北方的冬，千萬不要認為它就是沉悶的，灰色的。無論外面多么冷，這時候只要有太陽，那便是最愜意的日子了。不信你看：冬日的農村，屋檐下，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喝著茶，拉著呱（方言，聊天兒，閑談），隨手抓一把噴香的瓜子，時不時便能聽見那爽朗的笑聲。等到晌午該吃飯的時候，各家各戶便升起了炊煙。此時，來一碗豬肉白菜豆腐燉粉條是再好不過的了。如果能配上新發的大白饅頭，一口下去麥芽的香氣撲鼻而來，再來一口噴香的豬肉，白嫩嫩的豆腐，浸潤了湯汁的粉條，就是給我神仙的日子也不換。在屋里吃是沒有情調的，往屋外擺一張八仙桌，在暖暖的陽光下，直吃到額頭上汗涔涔，一家人圍著說說笑笑，哪里還冷嘛！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北國的冬，最要緊的是取暖設備，無論屋外寒風如何肆虐，屋內始終暖洋洋的。雖然一些人家早已用上了電暖片、水暖片，城里的樓房更是鋪設了地暖，但我心心念念的還是小火爐。冬日的夜晚，火爐里燒得旺旺的，可邀三五好友，或把酒言歡，或絮語家常。幾人圍坐，火光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泛著紅光。這時候，自然要燙一壺二鍋頭，比起南方酒的綿柔，二鍋頭更能配上北方人的豪爽。無須精致的酒肴，只一把花生米就能滋潤起來。父母推杯換盞之間，孩子們也是自得其樂，每人拿一塊地瓜，埋在炭火的中間，一炷香的工夫，便能有香甜的地瓜吃了。等待地瓜烤熟的空當里，抓一把山楂放進爐子烤一下，待到山楂變軟就拿出來，再對著山楂吹氣，讓它變得稍微涼些，方便剝皮。剝的時候一定要在熱的時候細細地剝，剝好后在白糖里一滾，那甜蜜的滋味別提有多美了。在這樣的冬日夜晚，爐火映照下，其樂融融的室內彌漫著幸福的味道是不是也倍暖心窩呢！

“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一覺醒來，想必最令人驚叫的便是悄然而至的大雪了。期盼好久的雪，終不曾失約，來得恰到好處。“天仙碧玉瓊瑤，點點揚花，片片鵝毛。”雪紛紛揚揚，舞著曼妙的身姿，凌空飛旋，掀起漫天遍野的迷茫，身處其中，猶如無邊的結界。她帶著對人世的眷戀重新詮釋著生的渴望，飄過發際繞進指間，訴說著別樣的冬日情懷。此時若是有些微風再美不過了，風和著些許微塵，穿越零度的空間，懷揣冬的夢想，捕捉絕美的旋律，與雪跳起一段空靈的華爾茲舞曲。枝丫上的積雪被風一吹，恰似梨花飄落般，細細碎碎。落雪的天氣通常是比較溫暖的，好像雪花用它柔弱的身體抵擋了寒流。“最愛東山晴后雪，軟紅光里涌銀山。”驟雪初霽，孩子們是最高興不過的了，他們在雪地里跑著，跳著，追逐著。雪地上一排排的腳印，延伸到遠方。這腳印與其說印在雪地上，不如說印在孩子們心坎上。在以后飄雪的日子里，他們總會想到童年時的溫暖時光吧。

北國的冬，就是如此，無須濃筆重工去描摹，抬眼間，便是無法躲藏的美。而我尤喜藏在心窩窩里的冬日情懷，初陽、火爐、冬雪，溫暖、熱鬧、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