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河蚌

浪淘沙

深夜，我翻看視頻。有位哥哥用白酒浸泡三只河蚌，借以展示河蚌體內有多少寄生蟲。透過視頻，我注視著河蚌。我對河蚌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我與河蚌相關的經歷。這些經歷在歲月深處被時間的灰塵封住。在這瞬間，它們滾落出來，勾起我對往昔火熱的懷念。

那時正值盛夏，對我們幾個孩子來說，最大的奢侈，就是吃上幾口涼爽的西瓜。然而，由于生長環境，我們每年頂多吃到兩三個西瓜。天氣炎熱，除了清晨和傍晚，我們會外出，其余時間藏在陰涼的地方。

這天下午，我們幾個著實是沒事干的孩子，跑到后山竹林，打算尋找些珍奇的花草養在花盆里。找尋許久，無果。走出竹林，我們很快走到某塊廢棄的池塘邊上。

池塘上方，各種樹枝縱橫交錯，阻擋了大部分陽光，使陽光只能星星點點地灑落在水面上。潭水清幽，枯葉漂浮在水面，水草點綴塘底。我們幾個走在堤壩上，手里提著木棍，手癢癢的孩子，總是想給路邊的野草來上幾悶棍。

其他伙伴東張西望的時候，我的目光卻落在水面上，因為我瞧見了幾股小水柱。小水柱不是很明顯，沒有沖出水面，沒有激起水花，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細細吐水。

我挽起褲腳，踩進池塘，手順著小水柱使勁兒插下去。很快，我抓到稀泥裹挾的東西。洗干凈后，我們驚奇地發現，是河蚌。接下來，我們在水塘里踩來踩去，試圖找尋更多河蚌。

日落西山，夕陽把樹影拖得老長老長。無論從遠處看，還是從近處看，這個池塘完全是被我們用犁鏵翻過的情狀。塘水已經混濁，混濁得讓泥鰍都不得不跑到水面呼吸空氣。于是，在踩河蚌的同時，我們還順手抓到了許多泥鰍。

我脫掉上衣，用左右衣袖捆住衣口，當作口袋，把抓到的河蚌撿進去。回到家后，我把這些河蚌放到水桶里，認真清洗，隨后煮掉十來只河蚌。蚌肉鮮美，令人回味無窮。只是這次抓的河蚌數量太少太少了，剩余的那些就養在桶里。為了讓它們適應，我特意跑到水田挖來稀泥。再后來，我考慮到水桶始終是水桶，索性在家附近挖了水坑，把這些河蚌放水坑里養。很長一段時間里，它們都在那個偏僻的角落呼吸、生存。

遺憾的是，有些長輩趁我不在家時，煮食了大半河蚌。這些河蚌被人偷了些，被我煮了些……我又想到那塊廢棄的池塘挖河蚌，然而，那池塘已經沒有河蚌了。

隨后，河蚌淡出我的生活。直到后來，上學期間，我沒搞懂其他伙伴是怎么知道泗溝塘塘頭生長著河蚌的。據說，有的伙伴在這里抓河蚌時，曾收獲兩顆珍珠。這樣的消息像魚雷般在我們中間炸開，很快掀起陣陣波瀾。

每天放學后，我們背著書包繞到泗溝塘，脫光衣服跳進泗溝塘……塘頭這邊，水不是很深，也不是很冷，從河溝沖到這兒的土壤在這兒沉積。在這里，河蚌可以吸收陽光，所以，這里生長出來的河蚌，個頭兒大了許多，外殼也美麗了許多。

那段時間，對我而言，最歡樂的事情就是跳進泗溝塘洗澡，洗澡的同時踩河蚌，潛到水底去摸河蚌。有一天，我忽然疑惑起來，為什么我沒有在河蚌里找到過珍珠呢？

原來，不是每只河蚌都會孕育珍珠。河蚌有生命，它們可以感受疼痛，感到疼痛時就會想辦法把肉里的東西推到殼外。只有在機緣巧合下，有沙粒或者寄生蟲落進河蚌殼內，而河蚌無法將它們擠出貝殼時，出于對自身的保護，河蚌才會分泌出珍珠質，在痛苦中孕育珍珠。

想到這兒，我覺得，文學家像極了河蚌，文學作品像極了珍珠。文學的人生憂傷而痛苦，往往就是在這種痛苦中，與奇跡不期而遇。所以，古往今來許多大作家，他們的人生不是窮困潦倒，就是孤獨終老；不是孤獨終老，就是懷才不遇……他們何嘗不是忍受著痛苦的河蚌呢？為了能創作出如珍珠般不朽的作品，哪怕日日夜夜忍受煎熬也在所不惜。待到作品問世時，他們還是會認為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