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種子

張翼桐

煙雨迷蒙，晨光熹微，草一時綠過一時。雨后，華坪縣貧瘠喑啞的紅土地煥然一新，似有種子破土而出。這里有一位特殊的播種人—張桂梅，她將華坪縣大山深處的每一個女孩兒當作一粒種子，悉心培育著她們，并告誡她們：“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

在這位播種者到來之前，華坪縣的種子們在無數個寒冬和黑夜的重疊中緘默著，任痛苦嘶嘶作響，只能伶仃地長出寸長的芽，卻又被人踩踏，頹靡倒地。她們在田間勞作時常將孩子背在身上，將頭埋得低低的，頭發上和臉上都沾滿了泥垢，手上長滿了繭子。大山仿佛是一扇厚鐵鑄造的密不透風的大門，隔絕了這里與外界的聯系。她們除了日復一日地務農、養子、做家務外，也會常望著黑魆魆的大山發呆嘆息：種子也會向往高處的陽光嗎？

華坪女中成立初期，只有幾個女生來上學。當時沒有宿舍，大家擠在教室里睡覺。田埂靜悄悄的，聽不見種子破土的聲音。有些女生想拿著行李偷偷逃跑，但她們都被張桂梅叫了回來。張桂梅開導、鼓勵她們考大學。在為女生們講述上學的故事時，張桂梅的眼中仿佛有點點星光。女生們被感化了，最終選擇留了下來。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幾顆如米粒大的種子噗的一下從黑暗的地底鉆出。潔白、嫩黃、新綠的芽不服輸地丈量著大山與大學的距離，彈撥著春天的琴弦。金黃的，溫暖的，裹挾著太陽香氣的風輕輕拂過焦枯的土地，越來越多的種子昂頭蓄力。

在某個深冬的夜晚，一名女生突發高燒。張桂梅看她穿著單衣，二話沒說，將丈夫留下的唯一的毛背心給女生穿上，并連夜將她送到了醫院。一路上，張桂梅用手輕輕撫摸著女生的肩膀，并用關切的眼神望著女生。此時的張桂梅憔悴得如同一棵老樹，臉龐發黃發皺，眼里布滿血絲，嘴唇因顧不上喝水而干裂，半白的鬢發在蒼白的月色下泛著銀光。由于出門過于匆忙，張桂梅甚至忘了在自己的單衣外面多套件棉衣，一陣冷風吹過，她不禁縮了縮身子。看到眼前這位為自己奔波操勞的播種人，女生邊落淚，邊想到冰心的話—“愛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的兩旁，隨時撒種，隨時開花，將這一徑長途，點綴得花香彌漫，使得穿花拂葉的行人，踏著荊棘，不覺得痛苦；有淚可落，卻不是悲涼”，這讓她更加堅定了要考上大學的決心。

“顛仆不能折，昂揚傷痛里”，種子們無數次抬起頭，又無數次被迫彎腰，但她們很快地又將頭昂起。張桂梅的愛終將剪掉可怖的束縛，造就今天的美麗。

“開花就是解放，開花就是革命，一個宇宙的誕生，不始于一次爆炸，而始于一次開花”，終于，種子們在更廣闊的天地里開花了。百花齊放，已有數千名女孩兒從田埂走向大學，從大山走向群峰之巔，從數九嚴寒、千里冰封走向嶄新和明媚的春天。華坪的三角梅、桂花、梅花、油菜花們，終于“散作乾坤萬里春”。

我相信在不遠的將來，還會有更多如張桂梅一樣，甘愿化作一縷縷和煦暖陽的播種者，在神州大地上普照。而這些種子們此起彼伏、轟轟烈烈開出絢爛花朵的那一天，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