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寬,栗繼祖
(太原理工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山西 太原 030024)
隨著我國數字化和自動化技術的發展,傳統煤礦逐漸向智慧礦山轉型。由于技術、設備、監管漏洞等因素所導致的礦山事故發生率已得到有效控制[1],但是人因事故還時有發生。研究表明在煤礦事故中,由人因事故所導致的事故占所有事故的90%[2]。根據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部門公示的煤礦事故案例,大多數事故中礦工的不安全行為均存在群發性特征[3]。例如重慶市永川區金山溝煤業有限責任公司“10·31”特別重大瓦斯爆炸事故[4],該煤礦長期存在超層越界違法開采以及違規使用民用爆炸物品等群發性不安全行為。韓豫等[5]認為群發性行為形成的主要原因在于群體中其他成員不安全行為的示范模仿作用在群體內形成的行為傳播效應。礦工群體往往以班組為單位,礦工井下作業時作為班組中的一員,任何行為都會受到群體的影響[6],群體壓力產生的從眾心理對礦工行為的影響尤為突出[7]。在此情況下,個體不安全行為更易通過行為傳播形成群體性質的不安全行為[8-9]。目前國內大多數學者研究方向聚焦于礦工不安全行為的形成方式及影響機制[10],鮮有人對不安全行為在礦工之間的傳播進行探討。因此,對不安全行為的傳播及其內在的傳播機制進行研究,對于防止群體行為的產生,減少或消除人因事故具有重大意義。
根據社會學習理論,個體的大多數行為都是通過觀察別人的行為所習得,而是否習得這種行為取決于個體對此行為的自我調節。有研究表明道德推脫會引起個體自我調節效應失效,較高的道德推脫水平會致使礦工在觀察到他人的不安全行為時通過重新定義其行為等方式最小化其行為造成的傷害,同時在習得不安全行為后減輕負罪感以免除自我制裁[11]。本文引入道德氛圍作為調節變量,不僅可以更清楚地揭示在不同環境下不安全行為在礦工之間的傳播機制,而且可以對今后煤礦企業的安全文化氛圍建設起到積極作用。
群體壓力(group pressure)即群體在信息和規范2個方面對其成員形成的約束力和影響力,群體壓力所導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趨同心理或從眾心理。有研究證實,礦工在做出行為決策的時候往往為避免與班組內其他人脫離,很難保持自己的獨立性[12]。群體壓力對成員的影響具有兩面性,當群體的安全意識良好時,不安全行為就會被認為是與群體安全氣氛不相符的行為從而被抵制。但相關研究發現在氛圍良好的群體中,群體壓力對不安全行為的積極影響并不顯著[13],因此,本文主要聚焦于群體壓力對不安全行為的負面影響。李妙慧等[14]研究發現井下礦工感受到的群體壓力越強,心理安全感越低,進而嚴重影響礦工對安全信息的認知[15],導致更高的不安全行為。據此可以推測群體壓力與不安全行為意向之間存在聯系。
此外,當班組中大量存在不安全行為時,即使部分成員意識到該違規行為,依然會通過“法不責眾”的想法降低心理負罪感[16],導致道德推脫水平的提高。故提出假設:
H1:群體壓力正向影響礦工不安全行為意向。
H2:群體壓力正向影響礦工的道德推脫水平。
道德推脫(moral disengagement)是在員工接觸非倫理行為時,通過對自身行為進行重新定義和降低對目標痛苦的認同等方式改變自我認知,使道德自我調節機制失效的個體特質[17]。Moore[18]將道德行為運用到對企業員工的非倫理行為進行研究,結果表明道德推脫水平與員工的非倫理行為有著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隨后大量的研究認為人們的道德推脫水平會隨著外在和內在的2 方面因素發生變化,從而導致個體道德判斷的激活或失效。對員工的不安全行為起到顯著的正向作用[19]。
此外,有研究表明群體壓力導致的從眾心理對個體的道德判斷有顯著影響,較高的道德推脫水平會使礦工在看到其班組中成員的不安全行為時因害怕受到排擠而更易對其行為進行模仿和內化[20]。據此本文引入道德推脫作為中介變量并做出如下假設:
H3:道德推脫水平正向影響礦工的不安全行為意向;
H4:道德推脫在群體壓力與礦工不安全行為意向中起中介作用。
根據社會認知理論,個體對自身的認知會隨著環境等因素的變化而變化。組織氛圍包含道德氛圍(moral climate),是由道德、情感、意志等心理因素共同構成群體中成員道德心理面貌的總體表現。Victor等[21]構建道德氛圍的理論模型并通過因子分析提出組織道德氛圍的5 種類型,分別是工具型、關愛型、獨立型、規則型和法律與標準型。通過文獻[22]發現,不同研究者在對道德氣氛的實證研究中得出的道德氛圍類型并不固定,其中只有工具型、關愛型與規則型道德氛圍始終得到驗證。因此本文僅對工具型、關愛型和規則型這3 種道德氛圍進行探討,以往的研究多將企業的道德氛圍作為企業文化的一部分加以討論,卻很少注重道德氛圍對于企業安全績效的重要作用。已有研究證實企業的道德氛圍會對員工行為和決策起到顯著影響[23]。在工具型道德氛圍下,礦工在做出決策時更注重個人和組織利益,礦工在違反組織規則或做出不安全行為時負罪感在一定程度上有所緩解,從而增加道德推脫水平并加速不安全行為的傳播。當組織中彌漫著關愛氛圍時,礦工在觀察到他人的不安全行為后,在優先為他人著想的氛圍影響下并不會出言提醒或制止不安全行為,這樣的氛圍下礦工對群體壓力的敏感度與道德推脫水平會大大增加。與工具型和關愛型不同的是,規則型的道德氛圍下,礦工在嚴格的規則下更能有效地遵守安全規范,在較小的群體壓力和較強的約束下,礦工的道德水平降低從而導致不安全行為的傳播受到阻滯。據此提出假設:
H5:工具型道德氛圍正向調節群體壓力與道德推脫之間的關系。
H6:關愛型道德氛圍正向調節群體壓力與道德推脫之間的關系。
H7:規則型道德氛圍負向調節群體壓力與道德推脫之間的關系。
H8:工具型道德氛圍正向調節礦工群體壓力與不安全行為意向之間的關系。
H9:關愛型道德氛圍正向調節礦工群體壓力與不安全行為意向之間的關系。
H10:規則型道德氛圍負向調節礦工群體壓力與不安全行為意向之間的關系。
基于以上假設,建立結構方程模型如圖1。
圖1 理論假設模型Fig.1 Theor etical hypothesis model
本文問卷均采用現有較為成熟、具有較高信度的量表,并在此基礎上結合現實中煤礦企業的實際情況,結合專家意見進行適當修改。所有問卷均采用Likert 5 點測量法,各個條目從“完全符合”到“完全不符合”分別計為1~5 分,均為正向測量。
1)群體壓力采用的是李妙慧群體動力量表中的群體壓力部分[15]。
2)企業道德氛圍采用張四龍等編制的道德氛圍量表[24],含工具型、規則型和關愛型3 個維度。
3)道德推脫采用Bandura(1996)編制的道德推脫問卷,該量表含道德辯護、委婉標簽、有利比較、責任轉移、責任分散、扭曲結果、非人性化和責備歸因8 個推脫機制。
本文研究對象選取山西大同的大型國有煤礦企業,問卷填寫者均為煤礦一線生產班組中的男性煤礦工人,共發放問卷300 份,收回256 份,將其中多選或過多缺漏、所有選項結果均相同(例如全選完全符合)以及有規律勾選的問卷視為無效問卷。剔除無效問卷后有效問卷為252 份,有效回收率為84%。
運用SPSS27.0 軟件對礦工的群體壓力、道德推脫水平、工具型、規則型、關愛型以及不安全行為意向量表進行內部一致性系數測量,各個量表的克倫巴赫系數分別為0.864,0.835,0.872,0.848,0.951,0.946,均高于0.8,說明問卷具有較高可信度。
運用SEM驗證性因子分析對問卷進行效度檢驗,將數據導入Mplus8.0 進行檢驗。將各個變量看為單獨因子的模型作為基準模型,測量模型比較分析如表1所示,各個模型的似然卡方比χ2/d f、Tucker-Lewis指數(Tucker-Lewis index,TLI)、比較擬合指標(comparative fit index,CFI)、近似誤差均方根(root mean square error of approximation,RMSEA)、標準化均方根殘差(standardized root mean square residual,SRMR)均顯示基準模型具有更好的擬合效度。說明更變量之間具有較高的區分度,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分析。
表1 測量模型比較分析Table 1 Compar ative analysis of measurement models
運用SPSS27.0 分別對群體壓力(group presure,GP)、道德推脫(moral disagreement,MD)以及不安全行為意向(unsafe behavior intention,UBI)進行描述性與相關性分析,變量相關性分析如表2所示,結果表明群體壓力、道德推脫與不安全行為意向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群體壓力與道德推脫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H1,H2 及H3 初步得到驗證。
表2 變量相關性分析Table 2 Cor relation analysis of variables
描述性統計中的分析結果顯示各個變量之間均存在顯著關系,為之后的研究奠定基礎,在Mplus8.0 軟件中構建結構方程模型。將:χ2/d f、近似誤差均方根(root mean square error approximation,RMSEA),比較擬合指標(comparative fit index,CFI)作為擬合指標,結果如下:χ2/d f=2.108,RMSEA=0.073,CFI=0.953,TLI=0.947,各個指標均達到適配標準,說明模型具有較高適配性。此外,根據路徑分析結果顯示,群體壓力對礦工的道德推脫(標準化系數β1b=0.730,p≦0.001)以及不安全行為意向(標準化系數β1a=0.730,p≦0.001)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道德推脫對礦工不安全行為意向(標準化系數β2a=0.730,p≦0.001)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H1,H2,H3 均得到驗證。
在Mplus8.0 中利用Bootstrap 進行中介效應檢驗,重復采樣次數設置為5 000 次,采用路徑在95%信賴水平下的置信區間。偏差修正后的結果顯示在路徑群體壓力→道德推脫→不安全行為意向上的總效應、間接效應置信區間分別為[0.379,0.629],[0.327,0.521],置信區間不包括0,中介效應顯著。直接效應置信區間為[-0.002,1.175],直接效應不顯著,說明出現遮掩效應,直接效應并不存在,由此證明道德推脫在群體壓力與不安全行為之間存在完全中介效應。假設H4 得到驗證。
在Mplus8.0 中運用乘積指標法分別對工具型、規則型以及關愛型調節變量進行調節效應檢驗,調節效應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以工具型道德氛圍在群體壓力與道德推脫之間的調節效應為例,利用群體壓力中因子載荷最大的3 個觀察指標與工具型道德氛圍的3 個觀察指標按照從小到大的順序兩兩配對成為交互項,回歸結果顯示,工具型道德氛圍與群體壓力的交互項對不安全行為意向有顯著影響(β=0.237,p=0.007),即企業的工具型道德氛圍越濃厚,礦工群體壓力對不安全行為意向影響越顯著,H8 得到驗證。工具型道德氛圍與群體壓力的交互項對礦工的道德推脫水平有顯著影響(β=0.678,p<0.001),即企業的工具型道德氛圍越濃厚,礦工群體壓力對礦工的道德推脫水平影響越顯著,H5 得到驗證。
表3 調節效應分析Table 3 Analysis of moderating effect
此外,為了更直觀地反映出工具型道德氛圍的調節作用,本文將工具型道德氛圍分為高、低2 個水平并刻畫出群體壓力、道德推脫與不安全行為意向分別在2 個水平下的模型,如圖2所示。
圖2 工具型道德氛圍調節“群體壓力-不安全行為意向” 及“群體壓力-道德推脫”Fig.2 “Group pressure-unsafe behavior intention”and“group pressure-moral disengagement”moderated by instrumental moral climate
同理,運用乘積指標法繼續對關愛型與規則型道德氛圍進行調節效應檢驗,結果表明:關愛型道德氛圍與群體壓力的交互項對道德推脫水平影響不顯著(β=0.05,p=0.829),H6 未得到驗證;關愛型道德氛圍與群體壓力的交互項對不安全行為意向影響不顯著(β=-0.145,p=0.133),H9 未得到驗證;規則型道德氛圍與群體壓力的交互項對道德推脫水平影響不顯著(β=0.139,p=0.153),H7 未得到驗證;規則型道德氛圍與群體壓力的交互項對不安全行為意向有顯著影響(β=-0.331,p<0.001),H10 得到驗證。
1)本文發現群體壓力與礦工不安全行為意向呈正相關關系,這與以往研究結果并不安全一致,以往研究多認為群體壓力并不對不安全行為造成直接影響,本文推測這些差異可能由于研究背景與樣本差異造成。部分煤礦企業目前依然存在礦工選拔標準不嚴格,不注重礦工心理素質的培養與疏導等問題。煤礦企業應通過強化班組內部的溝通機制、組織活動等方式減輕班組內部群體壓力,營造輕松愉悅的班組氛圍。
2)道德推脫在群體壓力與不安全行為意向之間起完全中介作用。群體壓力對礦工的道德推脫水平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對此,傳統煤礦向智慧礦山的轉變可以為企業提供新的思路,煤礦企業不僅可以依靠智慧化設備對井下環境進行監控,同樣可以實現對礦工的不安全行為與不規范操作的實時監測。
3)工具型道德氛圍正向調節群體壓力與礦工不安全行為意向、道德推脫之間的正相關關系。規則型道德氛圍負向調節群體壓力與礦工不安全行為之間的正相關關系。對此煤礦企業應在文化建設方面著重培養規則型道德氛圍。將遵守安全規范作為組織的首要目標,運用信息技術等手段發展線上溝通方式等多種溝通渠道,加強基層領導與一線礦工的溝通。
4)本文以礦工的不安全行為傳播為切入點,通過群體壓力與不安全行為的關系揭開不安全行為通過群體壓力與道德推脫在不同企業道德氛圍下對礦工不安全行為意向的影響。局限在于目前僅探討群體壓力對于不安全行為傳播的影響,未來可考慮在實驗等多種角度下研究其他條件下不安全行為傳播的影響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