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名字的小孩（10）

□萬修芬

（接上期）

“咦，立夏呢？我外孫女跑哪兒去了……”外公的聲音順著風，遠遠地傳過來。

立夏從花朵的秘密私語中回過神來。還能聽到外公的聲音呢，難道腳印花園離花雉村的西嶺草坡并不遠？可是，自己明明記得在荒野里走了很長很長的路。

“我送你出去。”芒先生走過來，帶著立夏七拐八拐，很快到了腳印花園的出口，原先立夏跟著來的那串省略號腳印已經不見了。

立夏環顧四周，看著似乎沒有路的連綿不見盡頭的荒野，無措地看向芒先生。

“這是迷谷花，佩戴在身上不會迷路。”芒先生把一朵光芒四射的花放在立夏手里，“走風的散步道，頂多一朵野薔薇花開的時間，你就能走出去。回去吧,小姑娘！腳印花園永遠歡迎你的回訪！”

噢！迷谷！又一個新名字！

立夏握著迷谷花，告別了芒先生。

她抬腳向前，腳步就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很快——像穿了七里靴那么快——穿過荒野。

眼前景色變換，立夏看到了草坡上的羊群和外公。

立夏環顧四周，荒野不見了。而手里的迷谷花，像是被陽光融化了一樣，消失了。

口袋里的花朵之心，卻仍在怦怦跳著。立夏懷揣著秘密的喜悅，歡快地朝外公跑去。

“立夏，剛才跑哪里去了？”其中一個老頭兒笑瞇瞇問她。立夏認得這幾位，跟著外公碰到過好幾次，雖然她從來都是沉默不語，幾位老爺爺卻一直和顏悅色。

“邱爺爺！李爺爺！邵爺爺！”立夏猶豫了下，有些別扭地跟幾位老爺爺問了好。

外公驚喜的表情太明顯了。立夏有些不好意思，又跑回羊群旁邊，觀察花草去了。身后傳來外公爽朗的笑聲，立夏能聽出外公抑制不住的喜悅，她也悄悄笑了起來。

砰！立夏感覺到自己貼近胸口的地方一動。

她掏出上衣口袋里那朵粉色“心花”，花苞已經綻放了。

烏有講了一個故事

“立夏，我們來談一談吧。”

立夏抬眼看了眼外公，心里有了不妙的預感。

“對于父母分開生活，你有什么看法？”

立夏沒想到外公這么直接，她以為依照外公的性子，會婉轉迂回地詢問她。畢竟，自己待在花雉村這些天，外公一直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樣。

此刻，他們正在花雉村西邊的林中散步。走到立夏第一次碰到烏有的小溪邊，外公停住了，告訴立夏這件她早有預感的事。

終于塵埃落定了啊！

立夏心里甚至有了松了一口氣的感覺。自己是不是像媽媽說的，真的沒有心？正常的孩子聽到這種消息，一定會心碎吧？會覺得天塌了一樣吧？

“外公，我沒事，早就猜到了。現在，我想自己待一會兒。可以嗎？”立夏悶聲懇求。

外公答應了。

立夏獨自坐在溪邊的石頭上，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茫然，又有些說不出的難受。以后，就聽不到爭吵了吧！但，也沒有完整的家了吧？

她低聲哭起來，越哭越大聲。

眼淚迷住雙眼，鼻涕塞滿鼻腔，她幾乎不能呼吸，還不停打嗝。

不知過了多久，立夏平靜下來，去溪邊洗了臉。

心里有種哭過之后的放松和疲憊，有些釋然，又有些憂心，以后會怎樣呢？要是烏有在這兒，自己也許可以和他聊一聊這種復雜心情。

關于“心”，他收集了多少呢？這種心情是正常的嗎？他收集過嗎？

立夏呆呆地胡思亂想。

咚咚幾聲，石頭上掉下一些“小刺猬”一樣的果實，外衣裂成兩頂小草帽，橡果模樣的小堅果跳出來，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誰扔的？夏天怎么會有橡果？立夏抬起頭。

“你果然在這里。”騎著巨翅蜻蜓的烏有出現了，一只金色小鳥從他的上衣口袋里露出小腦袋，好奇地看著立夏。

立夏神情懨（yān）懨，但還是禮貌地朝烏有點點頭。

“這是我的新朋友，它叫漱金鳥。”烏有示意立夏看他口袋里的金色小鳥。

那只金色小鳥有點眼熟，立夏腦海里像有什么閃過，但她之前哭得腦子昏沉，于是忽略了。

“我去了歸墟大陸。”烏有坐到她身邊，“那兒有很多失落的名字，但我好像聽到你在喊我，所以我來了。”

“我沒有喊你，”立夏鼻音濃重，“我只是在心里想，要是你在，我們可以交流一下各自收集的關于心的一切，而且，我還收集了不少其他名字。”

“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先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我不想聽故事！”立夏突然來了氣，硬邦邦地說。她也不知道從哪來的火氣，自己不該對烏有發火的，畢竟他是個外人，什么都不知道。立夏有些不好意思，道歉的話卻說不出口。

“故事的名字叫《男孩、龍和遷徙的房子》。”烏有說。

遷徙的房子？立夏拒絕的話噎住了，想聽。也許聽一個故事，就可以暫時逃離那些壞情緒了。

從前，有個男孩，他生活在故事自由野生的地方。只要捕獲一個心儀的故事，那個故事就會成真，變成他自己的故事。

“如果你找到了它，那個故事就變成了你的，真正的故事。你想要的也會實現。”男孩站在怪石嶙峋的峭壁前，腦海里響起龍的話，一條長壽且博學的龍的忠告，應該是對的吧？雖然那條龍又老又窮，窮到只剩下滿滿一山洞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