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茜

導演程耳,一直是“腔調”和 “細節狂魔”的代名詞。無論是他的畢業作品《犯罪分子》,抑或是上一部引發熱議的《羅曼蒂克消亡史》,“作者型”都是他的標簽。暌違6年,程耳帶著新作《無名》進軍2023春節檔。該片帶有主旋律基調,但因導演極具特色的個人創作風格,又使得影片在呈現方式上不同以往、別具一格。
采訪中,程耳表示已經嘗試平衡商業性與藝術性。相比程耳此前作品,《無名》確實往商業方向邁進了一大步。比如,加入懸疑、諜戰、動作等商業類型元素,包括選擇王一博擔任主演等等。程耳告訴記者,《無名》的故事很簡單,甚至是一部“爽片”,是一部“超級商業片”。“即便有不一樣的敘事結構,但它沒有解讀障礙。如果仔細看這部電影,觀眾能獲得酣暢的解謎般的體驗。”
無名者的史詩
《無名》敘事的時間跨度長達8年(1938年—1946年),影片以程耳標志性的倒敘、插敘、閃回敘事,聚焦波譎云詭的隱蔽戰線,講述中共地下工作者冒著生命危險送出情報,用生命與熱血守護家國山河的故事。
同為民國背景,《無名》的危機感和懸念感超越了程耳的前作《羅曼蒂克消亡史》。該片在導演原本風格上,加強了戲劇性、通俗性,融入了對戰爭的反思等宏大的敘事主題。程耳在采訪中表示,《無名》很難用“諜戰”“懸疑”等標簽簡單概括,電影是“一首關于無名者的史詩,是那個年代的挽歌。但這并不代表電影的基調是沉悶的,我們試圖在一個精彩的故事里,融入更多的歷史感和個人的人生感悟”。
和《羅曼蒂克消亡史》一樣,《無名》仍是在上海取景拍攝。被問及為何對上海情有獨鐘,程耳說:“我畢業后被分配到上海電影制片廠,1999年到2008年一直在上海生活。對于民國的認知,更多來自于閱讀,當你讀過那些歷史,就會發現上海這座城市是無法被忽略的。所以我對上海有一種個人情意。”
方言是程耳作品的另一特色。《無名》中除了上海話,還有廣東話、普通話等,影片不僅還原了上海孤島時期的細節,南腔北調也很吸引人。“方言是一個城市的魂魄,是不該被放棄的東西。我們盡可能地讓戲中人用自己最熟悉的語言。”
無劇本拍攝
演員選擇方面,程耳要求要“更雅致”,能夠跟上海這座城市的氣質相吻合。主演梁朝偉、王一博,都是他主動邀約。程耳回憶,2020年開始寫劇本,斷斷續續寫了3個月,整體構想逐漸成型。他覺得梁朝偉是片中“何先生”的最佳人選,于是給人在香港的梁朝偉發去了《無名》的劇本大綱。梁朝偉找來《羅曼蒂克消亡史》的拷貝,看過之后很是喜歡,順利接受了邀約。對于梁朝偉的演繹,程耳贊不絕口,“這個人物身上承載了很多歷史感,影片著力通過他去梳理那一段歷史。梁先生奉獻了最好的表演,人物形象飽滿、深邃。”
首次嘗試大銀幕表演的王一博也令程耳驚喜,“他做完造型后,就是從那個年代走來的人。”王一博為角色認真學習上海話和日語,“因為我經常改劇本,臺詞臨時給他,語言老師現場教,他立馬就學會了。”程耳還盛贊周迅、王傳君、大鵬等演員的表演,“優雅、沉穩,內心有千鈞之力,但表現出來是風輕云淡。”
《無名》拍攝過程中無固定的劇本,而是邊拍邊改。程耳笑言,“直到拍攝結束前幾天,主創們才收到完整的劇本。”在他看來,拍攝前完成的劇本,只是一個基礎的邏輯和敘事方向,“當演員加入,布景搭完,一部電影就好像有了生命,會自己發展。”在片場,程耳會根據前一天的拍攝,或者預想之后的拍攝,重新去寫一些新的段落。
有時,即便自己的戲份已經拍完,演員們還是會穿上衣服化好妝,去現場磨戲,“就跟上班似的,我會在現場即興寫。從結果來看,最后用到的很多戲,都是劇本里沒有的。如果有一天回顧創作過程,我反倒覺得這部分特別珍貴。”
獨特的視聽美學
《無名》延續了程耳對電影視聽美學的極致追求。對稱的構圖、悠長的空鏡、光影的明暗變化……鏡頭語言代替了大量非必要的臺詞,烘托著時局動蕩、環境變化和人物命運。“團隊把光用到極致,通過造型、光線、鏡頭凸顯角色的魅力,凸顯其心境或行動;同時用光線凸顯場景,服務于敘事、轉折。”程耳表示。
影片靠細節一點點積累起獨特的風格和審美。片中食物都是現場制作,拿破侖蛋糕必須是新鮮出爐的,日料器皿是從日本跨洋運到片場。拍攝時,小到圓桌上的煙灰缸、窗戶打開的角度都要對稱。一場雨戲里,演員的風衣淋濕變皺了,導演每次都堅持讓服裝師捋平再開拍。
程耳喜歡拍角色們吃飯的戲,《無名》也不例外,片中許多扭轉劇情的戲份都發生在飯桌上。“吃飯戲不太好拍,一旦拍好,它的生動感是撲面而來的,是其他環節很難取代的。”程耳解釋,一方面,飯桌上的細節可以直接參與電影敘事;另一方面,人物在飯桌上看似平靜,但飯桌下卻暗流涌動,形成強烈的戲劇反差。鏡頭中不斷出現的食物特寫:被分食的排骨、掙扎的醉蝦、冰冷的刺身,隱喻著人與時局的關聯。
程耳表示,《無名》的影像風格力求還原20世紀40年代的上海,并非簡單鋪陳舊上海元素,而是通過真實的環境,營造質樸的故事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