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利
不緊不慢地搖著,搖著一葉烏篷船,穿透迷離的夜色與殷殷的期盼,終于佇立于江南如詩如畫的仙境中。
此刻,氤氳的河面上,籠罩一層迷蒙的霧靄,曾經無數次徘徊在夢境邊緣的靈秀俊逸的江南,曾經無數次引發文人墨客的無限詩情的江南,猶如一位待字閨中的美嬌娘,在薄薄的霧色中影影綽綽,若即若離。好想用一雙溫柔的手,快快地為我拂去這若隱若現的面紗,讓我能夠早一點兒目睹她的芳容,能夠早一點兒領略到江南的甘醇。
當晨起的第一縷陽光灑下一道金色的光芒,當晨醒的第一縷微風劃出一道細細的波紋,我所愛戀的江南,便在這寧靜微茫的水面上,在濕潤陽光的呼喚下,在徐徐清風的蕩漾里,從如癡如醉的夢境中漸漸地蘇醒過來……呵氣如蘭,纖纖素指,擷一縷柳絲的微露,濯一把河水的沁涼,開始新的梳妝。
一幅青翠欲滴的畫卷,一道婉約至極的詩情便在我所眷顧的目光中描畫:清一色的烏檐青瓦,飛檐比翼,小橋如長虹橫臥,流水似碧帶環繞,民居臨河而建,傍橋而市,靜臥千余米的古幫岸、水閣和廊棚,錯落有致地排列出一道道靜默的風景畫,透露出江南水鄉的悠悠韻味,形成了典型的江南水鄉風情。
掬一捧江南流淌千年的水,讓她的溫婉與寧靜默默地滋潤著我浮躁的心田。在這微涼的清晨,掌心里竟然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心里也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悸動。這積于掌心的點點滴滴,不知道沉淀了多少歷史的情深,不知道經過多少朝代綿延至今,也不知道這每一滴水的背后又包含著怎樣的一段故事或者傳奇?這輕輕的一握,也就在這短暫的瞬間,分明便與厚重的歷史來了一個親密的擁抱。
遐想之際,隱約聽得頭頂上方傳來一聲細微的聲息,抬頭望去,原來是臨水的一面窗戶正在慢慢地推開,旋即飄過一道身影,支起了一根竹竿,好迎接清風與陽光的降臨。嫻熟的姿態,怡然的表情,讓我內心頓生一種向往,一種想當一回江南人的向往,哪怕只一日,又該是多么美好。可以這么說,風兒是江南最靈動的舞者,也是江南最多情的使者,沒有了風的飄逸,江南便會失去靈動的韻味。你瞧,河面上泱泱的綠水,河岸旁依依的垂柳,無不為風所動容,為風所沉醉。
漸漸地,水波漾起,一葉烏篷船從我身邊輕輕地、緩緩地搖過,搖櫓的是一位看似平和的男子,女孩兒在船頭很專注地看書,女子則在艙中做飯,其間有陣陣炊煙飄出,繞過橋洞飄逝而去。她們似乎熟識了別人追逐的目光,怡然自得,自是一種安詳的模樣。我停駐的小舟,也輕輕地搖起,循著那縹緲的煙霧而去。
河埠頭上,有一位著藍印花布衫的女子,正在躬身浣紗洗衣,棒槌聲聲在碧柳間輕輕地泛起,起起落落中,捶落了斑斕的陽光,捶亮了流動的碧水,捶響了兩岸的歌聲,捶醒了搖籃里酣睡的嬰兒,就這樣,一下復一下,一日又一日地捶著。一道道繽紛的色彩蕩漾在碧綠的河面上,一個個沉默而挺拔的“大山”則在男子們的心坎上屹立著。
也許是這一潭泱泱的綠水承載了太多太多的情,也許是這兩側依依的碧柳濃情釅釅,只恐我的小舟承載不了如此濃厚的情意,停泊便是唯一的理由。
棄舟登岸,狹窄的街巷宛如一位悠悠的長者,以她的悠遠綿長接納著我,以她的溫漉濕潤迎訝著我。輕輕地提足,輕輕地放下,無言地走在這靜默的青石板路上,仿佛是走了一回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過往,唯恐自己的貿然打破了遠古寧靜的意境,害怕自己的凡俗破滅了青石縫隙里封塵許久的闋闋幻想。走在這樣的街巷,有些彷徨,也有些緊張。
吱呀一聲,某戶臨街的柵欄被輕輕地推開了。循聲投去好奇的目光,迎面的是清澈如水的雙眸,盡管牙齒疏松、頭發斑白,歲月在臉龐上留下了深深的皺褶,但我還是被那如水的目光所深深地吸引、深深地震撼了。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老人顯得很是慈祥。我在瀏覽了室內簡單質樸的陳設后,遂在心底里對“小隱隱于林,大隱隱于市”這樣一種修身養性的觀點有了基本的認同,這是怎樣的一種不染塵事的喧囂,寧靜而純粹的境界啊。
漫無目的地徜徉在江南狹窄而又悠長的街巷,隱隱之中,飄來淡雅的花香,繼而又飄過“梔子花、白蘭花”的叫賣聲,粉嘟嘟地從遙遠處傳來,似一陣拂面的清風,似一首委婉動聽的歌曲,聽得人整個身心在這吳儂軟語的韻律中融化陶醉,恍惚中飄來又飄去的。何止是花香,心兒只怕也隨著那伊人在潮濕的空氣中彌漫了吧。
這到底是怎樣的江南?手心里滿浸著柔情,腳踏著沉淀的悠遠,一不小心,便會在江南的小巷中將自己遺失;稍不留意,便會跌落在江南沉睡千年的夢境里。
擇一茶樓,臨窗而坐,沐徐徐清風,把一盞香茶,看青山迢迢,碧水環繞,似乎難以分辨哪里是現實,哪里是夢幻,或者是不知是身在夢里,還是夢外了吧。此情此景,要是能有一絲微雨,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妙不可言啊。那絲絲縷縷的雨滴,無異于蓮花仙子手中的清露,可以蕩滌一切的凡塵與俗事。
烏篷搖搖,欵乃聲聲,道不完江南詩意;目光飄飄,思緒漫漫,賞不盡吳中風韻……在這樣的江南夢境中,我且醉去?;秀敝?,但見一葉小舟正從江南的煙雨中,從江南的夢境里,咿咿呀呀地搖曳著駛將出來。一幅詩意的江南風景畫便沉浸在江南的呢喃輕語中,水浪花似的蕩漾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