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現代紅色建筑的美學價值研究
——以人民英雄紀念碑為例

□趙斯越

對于紅色建筑，人們更多關注的是建筑的主題內容，以及重溫崢嶸歲月帶來的精神洗禮，而忽略了建筑本身的美學價值。本文旨在從文化傳承與弘揚的視角展開，通過綜合分析人民英雄紀念碑所蘊含的建筑特色及該建筑所傳承的思想文化，探究近現代紅色建筑在新時代的美學價值和現實意義。

一、人民英雄紀念碑的歷史底蘊

1949 年9 月30 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次全體會議通過了建造人民英雄紀念碑的提案，經過近三年的籌備，1952 年8 月1 日，人民英雄紀念碑動工，1958 年4 月22 日建成。人民英雄紀念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興建的第一個大型藝術項目，同時也是中國歷史上最大的碑型建筑。無論從籌備時間、造型難度還是投入上來看，人民英雄紀念碑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美術史上首屈一指的大型公共藝術工程。

二、人民英雄紀念碑簡介

人民英雄紀念碑（如圖1）處于北京天安門廣場中心位置，紀念碑東、南、西、北面分別坐落著中國國家博物館、毛主席紀念堂、人民大會堂、天安門，紀念碑與這些建筑共同組成了一個和諧、完整的代表國家形象的標志性建筑群。

圖1

人民英雄紀念碑由兩層臺座、兩層須彌座、碑身和碑頂組成，通高37.94 米，東西寬50.44 米，南北長61.54 米，共使用17000 多塊花崗巖、漢白玉砌成。碑身正面，一塊巨大的花崗石鑲嵌其中，映入眼簾的是由毛澤東題詞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八個金箔大字，背面碑心的小楷碑文則為毛澤東主席起草、周恩來總理題寫。

兩層的臺座由漢白玉欄桿環繞四周，且四面都設有臺階。上、下層臺座分別呈方形和海棠形。臺座上有兩層須彌座，上層須彌座較小，四周鐫刻八個花環，花環紋飾設計主要取材于牡丹、荷花、菊花等元素。下層須彌座較大，束腰部四面鑲嵌10 塊漢白玉浮雕，浮雕群高度為2 米，總長度有40.68 米，其中包含了170 多個人物形象。

三、人民英雄紀念碑建筑藝術因素

（一）極富民族特色的外觀造型

在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初期，關于紀念碑的外觀造型有過許多方案，經過多番討論，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計方案最終確定，采用的是傳統碑的形式，運用高聳矗立的造型，以此達到突出碑文的效果。

“中而新、西而新、中而古、西而古”，這是人民英雄紀念碑主要設計者之一建筑學家梁思成曾提出過的著名建筑設計評價標準，他主張建筑民族化不是簡單機械的復古，而是要在深刻理解傳統建筑特點的基礎上推陳出新。人民英雄紀念碑四方體的碑形設計，集中體現了梁先生“中而新”的觀點。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計最終確定以梁思成和夫人林徽因仿清代頤和園“萬壽山昆明湖”碑和北海公園“瓊島春陰”碑方案為主，保留了傳統碑的形式，但改變了矮小陰郁的傳統造型，高聳挺拔的造型既表彰了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的豐功偉績，又表現了先烈高聳云霄的英雄氣概和崇高品質。同時，由于天安門廣場南北較長、東西較短，近似長方形的結構特征，人民英雄紀念碑在保持中軸線上南、北立面的主體地位的同時，加寬了東、西立面，創新的碑型設計也為紀念碑四面的浮雕創作奠定了建筑造型基礎。最終的碑型設計方案既富有濃郁的民族風格，又有鮮明的時代特征。

（二）主題鮮明的歷史題材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次全體會議通過了建造人民英雄紀念碑的提案，與此同時碑文內容也在這次重大會議上確定。

因此，人民英雄紀念碑在后期設計中一直遵循“突出碑文”的設計原則，為了體現先烈們的英勇氣概，在紀念碑的大須彌座四周鑲嵌著8 個歷史題材的10 幅主題鮮明、藝術精湛的漢白玉石大浮雕。這些浮雕清晰地展現了自1840 年鴉片戰爭以來中國人民浴血奮戰的艱辛革命歷程，折射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堅強意志。

人民英雄紀念碑浮雕的8 個歷史題材的10 幅主題內容的確定，也經歷了較長時間的討論。這些浮雕形象而概括地展現了近代以來中國人民革命斗爭的光輝歷程。最終，它們由《虎門銷煙》《金田起義》《武昌起義》《五四運動》《五卅運動》《南昌起義》《抗日游擊戰爭》《勝利渡長江》《支援前線》《歡迎人民解放軍》十幅浮雕作品組成。

在人民英雄紀念碑的浮雕方案創作過程中，除了借鑒西方紀念碑的典范，創作團隊中的雕塑家們還赴陜西西安、山西大同、云岡石窟、龍門石窟等地參觀借鑒中國古代的雕刻作品。雕塑家們采用寫實性的藝術語言，完美地展現了紀念碑的恢宏和氣派，使它成為中國近現代雕塑藝術中最具有歷史性和藝術性的代表作品（如圖2）。

圖2

（三）在傳統中創新的雕塑紋樣

人民英雄紀念碑上的雕塑紋樣兼備了傳統的魅力和時代的創新，而這套經典紋樣是由我國著名女建筑學家林徽因設計的，從總平面規劃到整體風格、具體造型，都經過了設計團隊反復推敲和認真研究。

林徽因極力倡導在紀念碑紋樣設計上凸顯傳統民族風格，主張以唐代風格為藍本。盛唐時期，中國文化先進，兼容并蓄的社會風氣造就了豐富、精彩的盛唐文化。中國傳統文化特色在盛唐風格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南朝文化有精致、細膩、華美的優點，唐代雕塑則在南朝精致華美的基礎上表現得剛柔并濟，厚重中不失靈巧，狂野中不失嫵媚，豪放中不失細膩，凝重中不失輕盈。唐代雕塑基本奠定了中國古代文化藝術的結構體系，同時又具有人文主義特點，能更好地表達人民對英雄的歌頌與懷念。在裝飾花環的花卉品種選用上，林徽因最初考慮選用木棉花，但咨詢花卉專家后得知木棉原產國并非我國，便放棄了這一構想。最終選定了牡丹、荷花和菊花這三種花，而在我國傳統圖飾表達中，它們分別象征著高貴、純潔、堅韌，將它們運用于人民英雄紀念碑上的紋飾中，也象征著革命英雄的崇高偉岸和堅貞不屈。同時，紋飾中還運用了紅星、松柏、旗幟等充滿時代感的形象符號，表現了人民英雄們剛毅的革命信念。傳統紋飾與現代符號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上的完美融合，既保持了傳統的紀念習慣，又體現了時代的精神特征。建成后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小須彌碑座采用了梁思成和林徽因的設計意見，小須彌碑座四周刻有牡丹、荷花和菊花三種花圖案組成的8 個大花環浮雕，同大須彌碑座的8 個近代歷史題材浮雕相互呼應，相得益彰，整體視覺效果莊重而又和諧統一。

四、人民英雄紀念碑建筑美學價值分析

（一）規整布局形制下的對稱美與均衡美

人民英雄紀念碑造型采用中軸對稱的布局形式，具體表現為紀念碑整體造型以及浮雕排列樣式兩側左右相同，大小一致，浮雕上方的石雕花飾也遵循這一規律。在紀念碑設計與建造的過程中，建筑學家、藝術家們也力求使紀念碑整體風格與天安門廣場其他建筑和諧統一，而對稱作為我國民族審美文化中的一種情愫，在傳統建筑的主體形態中無處不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位于天安門廣場建筑群中，無一不體現著“對稱美”，使觀者在心理上有安寧、穩重、肅穆、靜謐之感，同時也與紀念碑莊嚴肅穆的氛圍需求不謀而合。因此，人民英雄紀念碑彰顯了古典美學的審美要求，符合寧靜、規整的對稱美與秩序韻律感。

人民英雄紀念碑在符合對稱美的同時，與之相輔相成的還有無處不在的均衡美。例如，紀念碑小須彌座飾帶上的雕刻紋樣，林徽因選用了國人鐘情的百花和卷草，參考了生動優美的盛唐風格，吸取了我國傳統卷草紋樣的變化規律和純熟的表現技法，彰顯了剛柔并濟、旋動流暢的均衡美、圖示美。

（二）視覺審美感受下的整體美與局部美

人民英雄紀念碑是一個在特定場域凝結了時代脈絡與紀念碑意義的歷史文本符號，它矗立在天安門廣場的中軸線上，保持了雄偉巍峨的建筑外觀整體風貌，與周邊的故宮古建筑群相得益彰、互相增益。人民英雄紀念碑的整體外觀設計保留了傳統碑形式，創新的“高而集中”造型不僅表達了革命先烈大無畏的英雄氣概，也充分彰顯了民族傳統和對建筑文化的傳承。人民英雄紀念碑高37.94 米，是我國最高、最大的一座紀念碑，給予觀者以巍峨的磅礴大氣之美。

從熠熠生輝的題字、碑文，到10 幅栩栩如生的浮雕畫面，再到精美絕倫的雕塑紋飾，人民英雄紀念碑整體設計無一不體現著設計施工人員精巧的藝術構思。例如，浮雕畫面雖是由八位雕塑家主稿，但是整體感和層次感非常協調統一，人物造型疏密有致，俯仰自如，細節處理形象、生動、傳神，每一個人物形象的動態、表情各有千秋，在沉穩的動態中透出堅毅氣質，從而體現出人民英雄紀念碑細節造型中的工藝美和細膩美。

（三）相得益彰的變化美與統一美

從北京傳統的中軸線由北向南俯視，看到的第一個具有現代美學造型的建筑，就是矗立在天安門廣場上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它高聳挺拔的姿態，潔白無瑕的漢白玉浮雕，與周邊的磚木結構古建筑群在風格上產生鮮明的對比，體現出紀念碑的變化美。

人民英雄紀念碑建筑形態構成元素都是獨特的，中國古典審美下的民族性元素無不透露著設計者們的巧思妙想，所有構成元素通過優秀的設計加以整合，形成了建筑藝術的形態基礎，規整、秩序的布局遵循了中國傳統規律，同時紀念碑也與天安門建筑群環境融為一體，給人以和諧統一的美學感受。

人民英雄紀念碑作為中國紅色革命建筑，是傳統文化元素和現代美學思想的完美融合，在擁有深厚的思想文化底蘊的同時兼具著獨特的建筑藝術價值，而蘊含的建筑美學特征也具有深厚的現實意義。在當今注重紅色教育的氛圍下，人們大多只關注紅色建筑或場館所講述的歷史事件，往往忽略了建筑本身的美學價值，而像人民英雄紀念碑這類兼具紅色文化精神和美學價值的卓越建筑則更加值得我們深入分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