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鄉村怎么建：一個國家數字鄉村試點縣的調查

方嬋娟

（武夷學院 人文與教師教育學院，354300，福建南平）

數字鄉村建設由來已久，早在2005 年的中央1 號文件就指出要“加強農業信息化建設”，到2018 年中央1 號文件已明確提出“實施數字鄉村戰略”。近幾年來，中央也印發了系列文件予以大力支持，如《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數字鄉村發展綱要》《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數字鄉村發展工作要點》等。2020 年，中央網信辦牽頭七部委共同開展國家數字鄉村試點工作，全國共有117 個縣（市、區）入圍試點名單。與實踐相對應的是，學術界也開始對數字鄉村建設這一主題進行研究：一方面，主要集中在探討數字鄉村建設的內涵與外延上[1-3]；另一方面主要集中在探究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的意義上，如建設數字鄉村是數字中國建設的應有之義[4]、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新動能培育的需要[5-6]和新時代鄉村振興的戰略要求[7]。從理論上看，上述數字鄉村研究多為宏觀規范研究，微觀層面的實證分析較少，聚焦于一個試點縣進行深入的案例分析更為鮮見。本研究將聚焦F 省W 縣的數字鄉村建設實踐，以期為數字鄉村建設提供參考。

1 W 縣數字鄉村建設的現狀與主要內容

W 縣位于我國東部沿海F 省西北部，下轄10 個鄉鎮、街道，人口24.5 萬，是全國較早實現村村通寬帶的縣，從2005 年就開始農村信息化試點，有一定的數字鄉村建設基礎。2020 年10 月，W 縣入選首批國家數字鄉村試點。該縣圍繞鄉村數字規劃、鄉村數字基建、鄉村數字產業、鄉村數字生態、鄉村數字治理、鄉村數字文明、鄉村數字生活等七個方面，進行數字鄉村建設，取得初步成效。

1.1 鄉村數字規劃

參照智慧城市建設，數字鄉村建設也是系統工程，需要有總體規劃、詳細規劃及各類子規劃。在進行鄉村數字規劃時，需要以數字中國、網絡強國、鄉村振興、城鄉統籌發展等國家戰略為基礎，以《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為依托，并結合本地實際開展。W 縣很早就開始進行鄉村數字規劃和建設，有1 個沿用20 年的領導小組，即于2001 年成立的數字W 建設領導小組，由縣政府主要領導任組長；有1 張堅持15 年的建設藍圖，即于2006 年啟動的 《數字W 新農村建設總體規劃和實施方案》。成為試點縣以來，W 縣結合實際工作又出臺了 《關于進一步支持5G 網絡建設和產業發展若干措施的通知》，并成立5G 網絡建設和產業發展工作協調領導小組，加強新一代基礎設施建設及為數字產業發展提供政策支撐；根據“統一規劃、合理布局、遠近結合、共建共享”原則，編制并評審通過了《W 縣5G 通信基礎設施專項規劃》。同時，W 縣依托“數字W 建設領導小組”和“5G 網絡建設和產業發展工作協調領導小組”的組織架構，形成宣傳部牽頭的網信辦、電子政務中心、農業農村局、發展改革與科技局、工信局、商務局、水利局、教育局、衛健局等部門的溝通協調機制，將規劃項目化、項目清單化、清單責任化、責任具體化，統籌各方力量，聯合推進數字鄉村建設。

1.2 鄉村數字基建

如果說鄉村數字規劃是數字鄉村建設的“軟件”，那么，鄉村數字基建則是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的“硬件”。隨著數字鄉村的發展，農村光纖寬帶、移動互聯網、數字電視網、4G、5G、人工智能、物聯網、大數據中心、云計算等與數字技術相關的基礎設施建設將成為鄉村振興“新基建”在各地廣泛鋪開。具體到W 縣，中國電信、移動、聯通三大運營商在W 縣范圍內建設4G 基站站點2 337 個，4G 信號實現縣鄉村三級全覆蓋；建設5G基站站點245 個，5G 信號主要覆蓋主城區、度假區等區域。W 縣各鄉（鎮）、街道、場、工業園區整合利用路燈桿、信號桿、監控桿、電力桿、通信桿等各類桿塔資源，統籌推進“一桿多用”智慧桿建設，紓解5G 基站站址緊缺問題。同時，與農業農村緊密聯系的智慧水利、智慧農機、智慧電力、智慧物流等也被逐步引入，W 縣鄉村經濟社會發展的新動能得到極大釋放。

1.3 鄉村數字產業

鄉村振興戰略的首要任務是鄉村產業振興。在W縣，最典型的是讓茶產業數字化。茶產業是W 縣的支柱產業之一，到2020 年底，全縣有注冊茶企業4 560家，通過SC 認證企業834 家，茶葉合作社236 家；涉茶人員達12 萬余人，年產茶葉1 萬多t。當茶產業遇到數字鄉村建設時，W 縣走出了一條具有本地特色的鄉村數字茶產業之路。具體包括五個方面：一是技術支撐。基于消費者對網上茶葉購買溯源的需求，W 縣結合國家知識產權局新的官方專用地理標志啟用，推進完善“認標購茶”工作流程體系，并將“認標購茶·區塊鏈溯源平臺”對接部署到BSN 省區塊鏈主干網。二是資金支持。W 縣建立電商企業資金獎勵機制，先后對電子商務優秀服務企業、銷售農特產品的電商企業、快遞物流服務站點、大學生電商創業群體等進行獎勵，累計扶持企業超150 家，直接扶持電商企業資金超300萬元。三是信息提升。完成信息進村入戶工程。目前W縣已完成93 個益農信息社和1 個運營中心建設工作，并已完成縣級初驗和市級復驗。四是人才護航。W 縣致力于大力培育電商產業人才，面向以高校畢業生為主的城鎮待業青年、返鄉創業青年、青年農民和本地企業業主等對象，開展電商創業培訓，近3 年培訓超3 000 人次。五是物資暢通。W 縣通過智慧終端應用助力農產品流通，立足“惠達（W 縣農村物流配送網絡）”項目，結合現有的農村物流配送網絡，通過微信小程序+PC 商城+APP 的方式，快速便捷地開展產銷對接，農產品物流配送效率顯著提升。

1.4 鄉村數字生態

利用數字技術實現鄉村生態保護、環境整治，是實現鄉村振興中生態宜居要求的重要途徑之一。水土保持、空氣質量、水質量、環境衛生等數據都可以通過數字技術（如空間地理信息、遙感影像數據等）集成到各類大小屏幕上，實現“一個屏幕、一部手機”保護生態、治理環境。W 縣國家公園就有一整套智慧管理系統，在國家公園智慧管理中心，大屏幕上國家公園范圍內的生態環境、生物資源、巡護執法、林業有害生物、森林覆蓋率等信息一目了然。在W 縣，鄉村水質監測也用上了數字技術，實現自動監測。在相關流域建設了8 座小流域水質自動監測站，每4 h 監測一次，24 h 全天候連續監測。此外，W 縣使用無人機進行影像抓拍形成數據庫用于環境衛生治理。在以往的人居環境整治工作督查中，偏遠地區、偏僻區域、河道沿線環境整治資料獲取較為困難，存在人工巡查不全面、不徹底和漏查、漏改現象，而使用無人機航拍能做到全覆蓋、無死角，可以更快地獲得更清晰的全景影像資料，大幅度提升巡查效率和整改時效。

1.5 鄉村數字治理

鄉村數字治理指的是促進信息化與鄉村治理深度融合，補齊鄉村治理的信息化短板，提升鄉村治理智能化、精細化、專業化水平。鄉村數字治理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互聯網+政府服務”向鄉村延伸，滿足農民辦事需求；另一個是滿足鄉村內部治理需要，如探索“互聯網+黨建”“互聯網+平安建設”“網上村委會”等形式。在W 縣，鄉村數字治理也主要體現在上述兩個方面。W 縣已建成覆蓋城鄉的綜合服務管理指揮中心，集成智慧城市指揮中心、12345 便民服務管理中心、綜治中心、教育教學實踐基地等功能，有序運營。完成互聯網+放管服（縣市一體化平臺）建設，持續深化“互聯網+政務服務”，政務服務事項網上可辦率達83%；推進電子證照、網上辦事大廳、互聯網監管的應用，為廣大群眾辦事提供便捷方式。W 縣在黨建方面，也充分利用數字技術，通過“線上教學”，實現黨員教育創新。以云端微端教學與分類導學送學相結合的形式，讓“灌輸”式教學走向“互動”式教學，提升學習實效。在W 縣黨建官方微信公眾號開設“大學習”專欄，發布學習新聞資訊，營造比學趕超氛圍。搭建進城創業黨員“紅色驛站”公眾號和微信群等網絡平臺，推送各類學習資訊1 200 余條，700 多名在外務工黨員在線參與交流研討，分享創業就業信息。疫情防控期間，茶業協會黨委聯合茶業局等部門，以網絡直播的形式，免費向7 200 多名茶企技術人員、茶農舉辦春茶生產培訓班。旅游協會黨委舉辦4 場“導游講壇” 線上直播，助力400 余位涉旅從業人員復工復產。

1.6 鄉村數字文明

近幾年來，全國各地都在推進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建設，以期通過中心建設來實現鄉村振興的鄉風文明要求。許多新時代文明中心普遍使用數字技術，將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學習、政策宣傳、科技普及、文體活動、教育衛生等文明實踐活動送到鄉村千家萬戶。在W 縣鄉村新時代文明實踐中，處處體現出數字技術的應用。W 縣融媒體中心的“掌上W”APP上，有新時代文明實踐專欄，涵蓋10 個鄉鎮街道新時代文明實踐項目信息，廣大農民只要指尖一點，就可以去參與這些活動，同時還可以提出活動建議。最近，W縣推出了“入學一件事”掌上辦、微信小程序，點擊新生入學申請，填報必要的身份信息后，平臺就能自動調用各部門共享的戶籍、房產、預防接種等相關數據信息進行校驗，幾分鐘內即可完成報名；而以往新生入學報名時，需要提供戶籍證明、房產證明、兒童預防接種證明等材料，家長要到各部門打印證明，還要排長隊，極為不便。W 縣同時還推動智慧廣電公共服務建設，以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及IPv6 等綜合技術為支撐，以融合媒體智能傳播，群眾在家通過電視可獲取更多、更全面的即時信息。

1.7 鄉村數字生活

鄉村振興中生活富裕的要求，可以包含兩層含義，一是物質生活富裕，二是精神生活富裕。前者主要體現為農民通過各種數字技術，享受到數字紅利，實現增收；后者指農民通過數字技術使生活更方便、精神更富足。單單以農村電商為例，通過數字技術進農村發展起來的農村電商，一方面讓更多的外出務工人員作為“賣者”的角色逐漸回流鄉村創新創業，另一方面也讓農民通過電商以“買者”的角色聯結到大市場，買到以前在農村市場無法買到的價廉物美的正牌商品，生活品質明顯提升。以下一串數據能夠從側面體現出W 縣的鄉村數字生活：截至目前，W 縣已建成縣級電商服務中心1 個、村級服務站點47 個；擁有電子商務企業1 343 家，網店數量達到6 719 家；寄遞物流發展迅猛，2020 年快遞業務量達到1 175 萬件，同比增長20.2%；農產品線上銷售火爆，2020 年農產品網絡零售額累計達14.71 億元，同比增長31.2%。2021 年5 月，在《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對2020 年落實有關重大政策措施真抓實干成效明顯地方予以督查激勵的通報》 中，W 縣因推進農產品流通現代化、積極發展農村電商和產銷對接成效明顯被通報激勵。

2 W 縣數字鄉村建設的經驗與啟示

根據上述W 縣數字鄉村建設的七個方面試點實踐內容論述，可以得出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的三個層面經驗與啟示。

2.1 技術層面

技術層面要做到如下三點。一是提高研發投入。由于鄉村經濟社會文化發展與城市有顯著差異，一些在智慧城市中能使用的場景應用，在數字鄉村建設中未必能適用。比如，城市里的智慧交通系統，主要用于整治堵車和及時發現交通狀況，這在鄉村就不太適用。W縣的規范建設和研發投入就結合了本地鄉村實際。二是加強技術推廣。可以預見的是，數字技術推廣將成為農業推廣的重要組成部分，W 縣的“茶+互聯網”的推廣應用，在一定程度上讓這里的鄉村更容易接受數字技術。三是著重以點帶面。目前數字鄉鎮建設主要在縣級試點，有些縣又將縣里的試點放到鄉鎮甚至村里，需要警惕的是出現數字鄉村建設的盆景工程，在一個村應用很好，但拓展到鄉鎮、縣里就不容樂觀了。所以，還是要著重以點帶面，以縣為基礎，然后連成片，形成面。發展數字技術，很需要有一定的規模效應。W 縣就是聚焦鄉村振興20 字要求在全縣域鋪開，收到一定成效。2022 年，北京大學新農村發展研究院聯合阿里研究院舉辦的《縣域數字鄉村指數報告》發布會上，W 縣入選了“數字鄉村”百強縣榜單。

2.2 制度層面

制度層面有三方面的內容需要加快推進。一是建立部門協調機制。數字鄉村建設涉及宣傳部、網信辦、發改委、農業農村、工信、商務、市場、數字、科技、教育、衛生、水利、環保、住建等多個部門，目前各地基本由網信辦在牽頭。但是，我國網信體系僅到地級市一級，在縣里沒有要求設立獨立的網信部門，這樣其牽頭力量就減弱了。同時，牽涉的部門多由不同的縣領導分管，協調起來難度較大。試點中發現，在縣一級推進數字鄉村建設，若無縣里一把手掛帥，則推進難度很大。W 縣的數字鄉村建設，就是由縣長牽頭的，并由宣傳部負責建立了常態化的部門協調機制。二是建立法律法規體系。數字鄉村建設需要有許多配套的法律法規體系，也有許多需要規范完善的地方，比如在一些鄉村直播帶貨就出現了許多違背公序良俗甚至觸犯法律的情況，亟須予以糾正。W 縣在茶葉電商銷售方面就進行了打假，查處了多起茶葉包裝電商侵權事件。三是充分發揮市場主體作用。數字鄉村建設要可持續，就需要充分調動數字企業的積極性，而不只是政府行為，要讓各類企業成為數字鄉村建設的主力軍。就各地試點而言，京東、阿里巴巴等電商，電信、移動、聯通、廣電等國企，已經開始奔赴數字鄉村建設主戰場，W 縣也選擇了相關企業進行合作。

2.3 文化層面

文化層面主要做三方面工作。一是宣傳引導，掀起數字鄉村建設熱潮。許多農民現在對數字鄉村建設還停留在模糊階段，持觀望心態的比較多，電信詐騙的存在更是讓農民擔心數字技術可行性。需要加大對數字技術的宣傳推廣力度，讓農民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之前提到的W 縣電商打假也是一種宣傳。二是改變觀念，從要我做到我要做，并尊重農民首創精神。數字鄉村建設中涌現出的經驗典型，目前主要還是集中在農民喜聞樂見的農村電商上面，一些淘寶村的出現就是農民發揮主觀能動性的結果。因此還是要通過農民主動作為，尊重其首創精神，逐步推進數字鄉村建設。W縣就是通過出臺激勵政策，讓許多茶企茶農發揮主觀能動性的，并產生了在鄉村難得一見的企業家精神效益。三是加強研究，總結創新。目前學術界對數字鄉村建設的研究才剛剛起步，需要加強調查研究，及時總結和提煉在試點工作中產生的經驗、做法，并積極推廣典型案例，形成一批實證研究成果。W 縣的鄉村建設經驗也正在委托相關科研院所進行總結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