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兒時回憶已燦爛

木子昜

在那一刻，我領悟到了音樂中蘊含的力量，成串的音符在清涼的夜風中飄散，與星光一同流轉遠去。

寫作 小紙條

“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余生漫長的潮濕。”親人離世帶來的猛烈悲傷難以匯成文字，日常生活中不經意間勾起的感傷更令人感慨，而且余味悠長。口琴是關于我和外公的回憶中一個重要的物品，于是，我圍繞口琴拼湊出外公的形象，講述相處的點點滴滴。一件件溫馨的小事的背后掩藏著“當時只道是尋常”的悲傷與無奈。

雜物間里“二八大杠”（自行車）淪為了放抹布的大鐵架，塵埃和鐵銹攀爬上壁櫥里的月餅盒。無人知曉老舊的櫥柜中藏著遍尋不見的寶物。

年關的一場大掃除，把鐵盒從角落里發掘了出來。揭開鐵盒，把零碎的雜物撥弄到邊角，靜止的空氣突然被打散。恍惚間，像是打開了多年前埋下的時空膠囊。一個藏色方格紋手帕里嚴實地包著什么……

從布包中取出了散布不規則圓形銹斑的口琴，表面上的大大小小的金色銹點宛如湘妃竹上的點點淚滴，訴說著不見天日的苦悶與憂愁。

這是外公年輕時用的樂器，陪伴他度過了無數個蟲鳴不絕于耳的夜晚。我五六歲時，外公突然離世，家里兵荒馬亂的，它便不知所蹤了。

“傍晚時分，你外婆總要帶上我，去接你外公回家。”媽媽說。

然后我知道了外公從田里干完活，要到不遠處人們洗衣服的河溝邊上，下一級青石階，在裊裊的水草的陪伴下，洗凈身上的泥點，用木片刮下鞋底半指寬的紅土。

喝過水，找塊陰涼地，休息片刻后。外公從包里摸索出口琴，笑著說：“你們帶上了我的寶貝，我就給你們在這兒來上一段。”樂聲在燦爛的陽光下，在蘆葦蕩中隨蘆花悠悠地飄向遠方，一天的農作以此收尾。

我深知，并不是所有物品的價值都會因時間的污損而消逝，縱使銹跡滋長蔓延，但只要內核無損，反添一份歷史的厚重感。就如同多年前埋下的美酒，年份越久，越是醇厚。

從前每次看到外公拆琴，我就會湊過去。見過多次，翻新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

拆開口琴，蓋板用白醋浸泡過后，洗去銹跡，再噴上酒精擦凈，直至調音時留在簧片上的劃痕也清晰可見。

外公告訴我：“調音時，簧片要經過調音師反復地刮擦，調試到正確的角度。人一生里也要反復地試錯，犯錯誤并不可懼，要大膽地去試錯，不留遺憾。”

農忙時節過去，竹床被搬到頂樓陽臺，有穿堂風時愜意無比，無風時外公就一下又一下地搖著蒲扇，給我講著故事。

星光清晰點綴了夜空，不遠處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吹一段輕柔的《雪絨花》，哭聲漸止于那飽滿的旋律中。在那一刻，我領悟到了音樂中蘊含的力量，成串的音符在清涼的夜風中飄散，與星光一同流轉遠去。

銹跡已被洗去，重新組裝之后，我吹響了它。在城市夜闌人靜的夜晚，沉悶的空氣中夾雜著尾氣的味道。沒有夾肉的竹床，沒有清風，也沒有蟲鳴附和著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