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思念告訴月光

張玉鴿

待回到家，我告訴奶奶“我在你身后縫了個月亮”。她起初一臉困惑，直到通過鏡子看到衣服，不禁啞然失笑。

寫作 小紙條

在讀書時，看到了“把思念告訴月光”這個句子，忽然很受觸動，反復讀了幾遍，不由得想起了兒時和姥姥在月下乘涼的畫面，也想到了給姥姥咬破衣服的糗事。于是用月光把小時候的幾個畫面串聯起來。有時候，無意中看到的詞語，讀到的一句話，足以引發我們的回憶，提筆寫下一個個故事。

看了天南海北的月亮，我最癡迷的依舊是老屋門前的那一輪圓月。正值中秋，圓潤如珠的月亮掛在天邊，淡淡的月光灑在小院的柵欄上，帶起一片清輝。我望著月光，心底的思念越泛越濃。

很小的時候，母親和父親在縣城里工作，我的大多數時光在奶奶家度過。奶奶家門前的小院是我的樂園：夏天，我流連于墻角的玫瑰和月季之中，看一朵花慢慢綻開；秋天，我蹲在日光之下，看陽光輕拂的位置層層移動；夜晚，我聽著奶奶和嬢嬢們的聊天，望著時圓時彎的月亮，在一片柔輝中慢慢睡去。有時，奶奶會教我背詩。那時，她的眼神總是會變得柔和而堅定，目光飄向我不知道的遠方。搖蒲扇的手也會慢慢變緩，“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那時的我尚且聽不懂整句詩，只對“明月”二字念念不忘，我抬頭望向如玉盤般的月，說道：“今晚的月亮比奶奶煎的雞蛋餅還大還圓呢！”我這不合時宜的話總能將她從情緒中拉回，她用蒲扇輕拍我一下，笑道：“小饞貓。”往往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灶頭已經擺上了一張有三個月亮大的雞蛋餅。

有一次夜晚，我因哭鬧不肯睡覺，奶奶便把我背在身上，在小院里來回走著。那晚的月亮因被云層遮擋，隱約可見彎曲的輪廓。我仰頭趴在奶奶背上，就著模糊的月色，低頭看到奶奶的淺色睡衣上也有了月暈。我突發奇想，悄悄咬住奶奶衣服的縫隙，本就有些脫線的衣服綻開的小口，在我的牙齒下越開越大，最后有拳頭那么大。奶奶聽到我發出細微的聲音，竟以為是院里有了老鼠，便打開燈在每個角落仔細“搜查”了一番。待回到家，我告訴奶奶“我在你身后縫了個月亮”。她起初一臉困惑，直到通過鏡子看到衣服，不禁啞然失笑。這件衣服一直保存在奶奶的衣櫥里，每當翻找衣服時看到，總會提起當年的糗事。

我迅速地成長，奶奶也在迅速地老去。幾年前奶奶住院，我正值暑假，便留下在晚上陪床。她睡不著的夜里，我會推她去窗邊，看外面夜色如海，月光如螢。我指著月亮問奶奶像不像兒時常吃的雞蛋餅，她有些蒼白的臉色上掛著些許笑意。我們不自覺地提起小時候的往事，提起那件被我咬了個“月亮”的衣服，在笑意之中，我看得到奶奶眼底愈發濃厚的留戀。

如今，奶奶離開已經三年了，每當我想她時，就遠遠地看著月亮，我知道，她一定能夠望得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