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拌夏

杜春蘭

寫作 小紙條

關于夏天，西瓜和西紅柿不難被想起，但很少有人會關注不起眼的白糖。學會從生活中提取那些容易被忽略的事物，往往成就了寫作的第一步。將顯眼和不顯眼的事物調換個位置，仿佛是換了一條新的道路行走，路途中必然會遇見新鮮和驚喜。

記憶中，白糖是人生中第一抹甜蜜。小時候，家里兄弟姐妹多，別人家一份零花錢一個人花，我們家則要掰成好幾份花。每當被小伙伴吃零食的畫面誘惑時，母親總會抱出一罐白糖，再水壺里接一碗溫水，再從白糖罐里舀一勺白糖，用一根木筷子在碗里畫圈，細密軟綿的白糖便在溫水的漩渦中化開，兒時的拮據也跟著化開了。

小口慢咽是對這份甜最隆重的珍視，甜潤的溫水涌進口腔，無疑是味覺的高光時刻。碗底剩下幾粒頑固的白糖冰晶，我總是要將碗蓋至面頰，讓舌頭將它們收進嘴巴里。甜蜜附著在舌尖，亦裹滿了整個童年。

時光肆意奔跑，白糖不再是個稀罕東西，也不再是兒時的甜蜜主角，我甚至快要遺忘了它。但它卻總在四季之夏頻頻現身，翻新兒時的記憶。

每當路邊的大卡車上開始販賣西瓜，每當家門口菜架子上掛滿了粉嘟嘟的西紅柿，白糖拌西瓜、白糖拌西紅柿便在農家人的餐桌上吹起了甜蜜的號角。

雖說是現成的食材，母親卻是講究的。一只鐵勺不知疲倦地在西瓜肚里來回取材。為了避免我們小孩被西瓜籽硌到牙齒，母親會用筷頭挑去西瓜瓤表面的西瓜籽，再丟進大海碗里。在紅彤彤的西瓜瓤虔誠的等待下，那罐甜蜜的白糖出現了，滿滿登登的五湯勺，白茫茫的糖點綴在西瓜的紅瓤上，點滴時間，它們漸漸透明，最終在筷子的撥弄下沒了蹤跡。

光陰在一罐又一罐的白糖里穿梭游離，白糖罐空了的時候，母親做飯前便會差我們去村口的小賣部采買。聽到要買白糖，我們姐弟幾個都紛紛爭搶著去做這份甜蜜的差事。兩塊錢一包的白糖，讓那條從家至小賣部的鄉間小道充滿了蹦蹦跳跳的興奮和歡愉。

白糖恐怕是偏愛粉紅色系的，也常和西紅柿拌在一起。為了不影響食用時的口感，母親會處理掉西紅柿的表皮，均勻的西紅柿塊再次來到大海碗里，五湯勺白糖如約而至。酷暑的日子里，在冰箱里放涼半小時，上了餐桌便成為了筷子的寵兒，農家人的勞苦和汗水在一筷接一筷中逐漸消散。

碗底的西瓜汁和西紅柿汁一如兒時的白糖水，擁有同樣的甜蜜，任誰都無法抗拒。

時光賜予了白糖永不改變的甜蜜，白糖亦賦予了時光永不遺忘的回響。白糖就這樣陪伴著夏天，拌出了一季又一季令人垂涎的甜蜜詩篇。那抹甜，融化在我的嘴角，亦融化在我的腦海、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