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滄米

《山花爛漫圖》關山月 榮寶齋藏
人們在欣賞中國畫的時候,常常說到畫面的氣勢,贊譽一些畫“氣勢磅礴”“氣勢縱橫”等。所謂“氣勢”,也就是指畫上總體形象的感情傾向和生動變化的表現。“氣”,往往是指物象的空間吞吐、隱現、縈回、流動等的表現;“勢”,是指物象的形態外狀、曲直、斜正、俯仰等的表現。“氣”“勢”二字,通常是連起來使用的,而做具體解釋時,“氣”和“勢”又可作為兩個相對獨立的概念來說。中國畫把畫面的“經營位置”稱為“置陣布勢”,把“勢”放在十分重要的地位。
清代學者王夫之在《姜齋詩話》中有言:“論畫者曰:‘咫尺有萬里之勢。’一‘勢’字宜著眼。若不論勢,則縮萬里于咫尺,直是《廣輿記》前一天下圖耳。”這句話說明了作為藝術的圖畫,不能像地圖一般以畫出地理的距離和方位、羅列景象為能事,而應通過突出藝術形象的創造,去吸引觀眾和啟發觀眾的想象。這個形象,則以“氣勢”為要。畫家必須樹立這樣的觀念:圖畫在付諸筆墨等技巧之前,必須著眼于“勢”,要做到以“勢”取象,以“勢”立形,因“勢”而導,貫穿創作的始終。只有這樣突出“勢”的要求,圖畫才不至囿于方寸,或拘泥于點滴。只有從“勢”出發,始終突出“勢”的要求創造形象,作品才能牽動人的感情,引導觀眾獲得廣度和深度的空間與時間的想象余地。
國畫中的“勢”給人直覺上的印象,是物象在空間所呈現的一種大輪廓及其呈現的某種情緒的傾向。宋代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指出,畫家在觀察物象與攝取物象時,要“遠取其勢”“近取其質”。“遠取其勢”,即遠處看山,最能發現和掌握山的大輪廓與大傾向,也就能夠把握山勢形態的總體概括;“近取其質”,即就近看山,便于了解和掌握山的來龍去脈、山石的組織結構和性質變化,以利于具體筆墨的表現。這雖是對畫山水的體會,對待人物和其他景物也是如此。
在畫家作畫時,并非一定要把對象置于遠處觀察后,方能造勢。畫家在觀察物象時,除了“遠取其勢”外,亦要深入細致地就近觀察,左右上下、里外前后地觀察。而問題在于塑造物象時,必須先具有概括大勢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在近處取象時不能疏忽遠看的設想,要能概括出大的體勢。
“外形”與“空白”在畫面造勢中,是相輔相成的。運用筆墨的取象方法,不同于依靠自然光照的塊面描摹來表現三度空間的方法,而是依靠線的穿插變化、虛實變化表現出與“空白”相協調的畫面。這個“空白”一旦成為畫面的組成部分,就不再是空洞無物的白紙。中國畫稱之為“虛白”,說明“白”和“虛”是休戚相關的。“虛”是物之隱,“實”是物之現,畫上的空白可解釋為“實”所演化的虛象,亦可謂“象外之象”,是意到筆到之處。因此,不論內容還是形式,“外形”與“空白”互為關系,節奏變化的表現,皆是中國畫突出的特點。
在生活現象中,“外形”往往突出于“空白”之中,于是容易找到“勢”的傾向。比如:與天連接的山峰,霧中的行人,雪地里的梅花……物象處在單純或模糊背景的襯托中,其外形是比較明確的,同樣其“空白”也是比較明豁的。
但在許多情況下,物象處于繁復、重疊、萬象交錯、賓主難分的情況中,“外形”與“空白”的處理都會令人感到棘手。這時就要明確立意、分別賓主,以至于采取大取大舍的方法,緊緊抓住主要描寫對象,并進行外形勢態的加工,達到整個畫面造“勢”的目的。而對那些無關緊要的形象可以視而不見,歸于迷茫或“空白”之中。這種取于自然而不為自然所羈絆,充分發揮畫家主觀意識的能動作用,在中國畫中是十分講究的。它既符合人們心理要求的基本特點,又符合藝術創作的基本規律。

《隆隆春水潤新苗》周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