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下的烏克蘭掀起“反腐風暴”

趙會榮

2023年2月3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中）、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左）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在基輔共同出席歐盟—烏克蘭峰會。就在歐盟代表團到訪之際，烏克蘭展開反腐行動。

2023年1月下旬以來，包括烏克蘭國防部副部長沙波瓦洛夫、副總檢察長希莫年科、總統辦公室副主任季莫申科在內的十多名烏政府高級官員接連辭職或被解職，部分前政府人士和商人遭到執法部門突擊搜查或逮捕。俄烏前線戰事正酣，烏政府為何在此時掀起“反腐風暴”？腐敗丑聞和反腐行動將對澤連斯基的執政地位、西方對烏援助、烏加入歐盟產生何種影響？

貪腐問題是烏克蘭的沉疴痼疾。烏在20世紀90年代推行的大規模私有化改革形成了寡頭經濟，致使國家財富主要集中在寡頭手中，寡頭通過出口原料型和低附加值的初級加工型產品獲得巨額利潤，客觀上雖能起到拉動經濟增長的作用，但也導致影子經濟、腐敗等嚴重問題。2021年非政府組織“透明國際”發布清廉程度排名，烏在全球180多個國家中位列第122。

烏此番掀起“反腐風暴”與近期該國多起貪腐案被曝光有關。2023年1月22日，烏基礎設施部副部長洛津斯基因涉嫌收受賄賂被捕。烏反貪部門發布公告稱，烏政府在2022年夏季撥款16.8億格里夫納（約合4570萬美元）用于購買包括發電機在內的應急設備，政府中的數名官員與中間商相勾結簽署高價采購合同，多支付了2.8億格里夫納（約合760萬美元），并試圖將部分資金據為己有。洛津斯基參與了虛假交易并收受40萬美元賄賂。另據烏克蘭媒體報道，烏國防部副部長沙波瓦洛夫因為部隊高價采購食品卷入貪腐丑聞，于2023年1月23日辭職。烏副總檢察長希莫年科被指在西班牙度假十天，于1月24日被解職。涉足烏媒體、石油和銀行業的富商科洛莫伊斯基也遭到調查。

烏克蘭危機爆發后，烏舉國上下都把戰勝俄羅斯視為首要任務，對于打擊腐敗的關注度明顯下降。此外，由于戒嚴令的頒布，烏政府權力趨于垂直和集中。戰爭期間，烏官員被允許暫停個人資產申報，國防部等政府機構的采購行為被設為保密狀態，公眾因獲取信息受限，無法對政府形成有效監督。戰爭狀態也導致國家執法、監督和司法機構無法正常履職。在缺乏食物、藥品等基本物資的情況下，烏國內違反法律和道德的掠奪性行為以及濫用權力和資金的風險大為增加。媒體在面對政府負面信息時存在兩難情緒，一方面希望完善治理，另一方面又擔心負面信息被俄利用，破壞民眾對政府的信任，不利于國內團結一致抗敵，或者導致西方伙伴停止支持烏克蘭。因此，在“反腐風暴”掀起前，烏監督機構、媒體與公眾似乎達成某種默契，忽略或淡化相關負面信息。

隨著俄烏兩國陷入拉鋸戰和陣地戰，以及外界出于人道主義和國家重建目的提供的援助物資和財政支持大量涌入烏，在缺乏監督問責的情況下，烏政壇腐敗現象愈演愈烈。烏官員貪腐案件涉及金額巨大，被曝光的一些官員的奢靡生活方式與戰爭狀態下平民流離失所形成鮮明對照。社會的強烈反響和西方伙伴的高度關注促使烏政府必須同時展開“另一場戰爭”，對“內部敵人”做出回應。

澤連斯基2019年5月擔任烏總統后，承諾要根除腐敗，但進展緩慢。烏克蘭危機爆發后，憑借果敢的表現，澤連斯基支持率止跌回升并一路走高，執政地位得到鞏固。然而，烏高層官員腐敗丑聞頻繁被曝光，意味著澤連斯基政府反腐工作收效甚微，這可能損害政府聲望，進而影響其個人支持率和破壞西方伙伴對其信任，并影響到西方對烏援助以及烏加入歐盟的進程。為避免情況惡化，澤連斯基作出反應，公開承諾要進行調查，并迅速批準執法部門對涉案人員進行突擊搜查和逮捕，解雇一批高官，實現了對政府部門的大規模重組，還宣布禁止公務員非公務出國旅行。通過一系列行動，澤連斯基展示了政府打擊腐敗的決心，初步挽回了公眾信任。

不過，對于澤連斯基發起的反腐行動，各方看法不一。有的人給予積極評價，認為有利于烏建立廉潔型政府，有的人則持懷疑態度，認為反腐行動不徹底，被撤職的副部長們多為技術官僚，而其背后的部長們并未受影響。還有聲音質疑此次反腐行動存在“選擇性”。涉案官員中部分與俄存在關聯性，而反腐與反俄“不分家”，反俄態度堅決的前烏國家警察局局長克利緬科和前國家安全局第一副局長馬柳克則分別升任內政部部長和國家安全局局長。

在開展反腐行動的同時，烏政府及時與西方伙伴進行了溝通。2023年1月27日，烏國家預防腐敗局負責人與七國集團駐烏大使舉行會晤，就烏反腐政策進行說明。西方伙伴沒有因腐敗丑聞停止對烏克蘭的支持和援助。1月31日，美國財政部發言人表示，“沒有跡象表明美資金在烏被濫用”。與此同時，拜登政府顯然不希望共和黨利用烏腐敗丑聞攻擊其對烏援助失控，為此任命了一個特別工作組負責調查烏使用美國援助是否存在違規行為。歐盟在繼續支持烏克蘭方面與美國保持一致。

推進司法改革、打擊寡頭和根除腐敗是歐盟對烏提出的關鍵入盟條件。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烏積極推進入盟進程，議會應歐盟要求通過《歐洲委員會預防和打擊暴力侵害婦女行為及家庭暴力公約》以及關于2021～2025年公共反腐敗政策規則的法律和規范。2022年6月24日，烏如愿獲得歐盟候選國地位。2023年2月3日，第24屆烏克蘭—歐盟峰會在基輔舉行。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在峰會上指出，在獲得歐盟候選國地位后，烏在司法改革、反腐敗方面取得了相當大的進展，并且還繼續加強與法治有關的改革。澤連斯基在致辭中表示，烏接近完成歐盟委員會關于烏候選國地位的七項改革建議的落實工作，期待2023年啟動加入歐盟的談判。事實上，澤連斯基在峰會前展開的一系列反腐行動，意在以此對西方表態，爭取烏“入歐”籌碼。不過，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強調，烏加入歐盟沒有時間表，在談判開始之前烏必須實現一些目標。

“反腐風暴”雖來勢兇猛，但對烏內政外交的影響有限，現有人事變動也難以根除腐敗。無論是烏社會，還是西方伙伴，都認為抗擊俄比反腐更為重要。無論烏反腐成效如何，西方都將繼續支持澤連斯基政府對抗俄羅斯。從另一個角度看，烏克蘭反腐依然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