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瑞平外交學院教授
當前,滯脹仍是全球經濟面臨的首要問題,但又顯現值得關注的新動向:滯脹問題的主要方面,正從“高通脹”轉向“弱衰退”。供給擾動無法平復、國際協調難度增大是其主要背景。
通脹壓力有所緩解 受疫情影響,全球經濟2020年經歷嚴重衰退,2021年顯現強勁回升。到2021年第四季度,通脹勢頭即已顯現,但未受到足夠重視,以致喪失了及時調整政策進行治理的良機。2022年2月,烏克蘭危機暴發,直接加劇供給擾動,導致全球物價“勢同脫韁野馬”,快速攀升并連創新高,高通脹遂成全球經濟遭遇的首要問題。就消費者物價上漲率看,2021年第四季度美國已達6.7%,歐元區也達4.6%,2022年1月分別為7.5%和5.1%,之后急速攀升,美國于6月達到高點9.1%,歐元區于10月達到高點10.6%。一些新興經濟體通脹更加嚴重,如土耳其在2022年1月已達48.7%,10月更達85.5%。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測算,2022年全球通脹率高達8.8%,遠遠高于2%的目標值。但從近期動向看,全球通脹總體已過峰值,顯現緩解之勢。美國消費者物價上漲率從2022年7月轉升為降,12月已降至6.5%;歐元區從2022年11月開始走低,12月降至9.2%。土耳其到2022年12月也降至64.3%,比10月高點降低21.2個百分點。展望2023年,全球通脹仍呈趨緩之勢,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為6.5%,比2022年緩降2.3個百分點。
衰退風險明顯增大 通脹壓力趨于緩和,主要得益于強力加息。面對愈演愈烈的通貨膨脹,主要經濟體不得不“亡羊補牢”,從2022年春開始密集加息,且力度空前。尤其是美聯儲,從3月開始連續八次加息,累計達450個基點,創下短期密集加息歷史最強紀錄,以致被形容為“暴力加息”。歐洲央行緊隨其后,于7月開始迄今連續五次加息。英國央行力度更大,2021年12月迄今已連續加息達十次之多。一些遭遇惡性通脹的新興經濟體力度更大,如巴西政策利率到2022年6月已升至13.75%。全球因之進入新一輪“加息潮”。面對滯脹,宏觀政策陷入“兩難”,加息更是“雙刃劍”。“暴力加息”導致的直接后果,雖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通脹,卻對經濟復蘇造成沉重打擊,導致經濟增速明顯放慢,甚至滑向“弱衰退”。結果是全球滯脹格局發生明顯變化,主要問題或問題主要方面從“高通脹”轉向“弱衰退”。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數據,全球經濟增長率已從2021年的6%降至2022年的3.4%,下降2.6個百分點。其中加息力度最大、引領全球“加息潮”的美國,更下降達3.7個百分點。近來主要國際組織紛紛大幅下調2023年全球增長預測,并連續發出衰退風險警示。其中聯合國日前將2023年增長預測調低至1.9%,比2022年進一步降低1.1個百分點。世界銀行更調低至1.7%,比半年前預測調低了1.3個百分點。
供給擾動無法平復 導致全球經濟滑向“弱衰退”的因素很多,除“暴力加息”外,最嚴重的問題是供給擾動。主要背景是地緣政治沖突持續惡化,嚴重阻礙了全球供應鏈的修復。一是烏克蘭危機越來越打成“持久戰”,美西方對烏軍事支持不斷強化,俄羅斯越來越難以速戰速決。由此導致的直接后果,是圍繞俄羅斯的制裁與反制不斷加碼,對全球供應鏈修復造成嚴重阻礙。二是作為遏制中國崛起的主要手段,美西方加大與中國強行“脫鉤斷鏈”,而鑒于中國在全球供應鏈中的極端重要地位,對全球供應鏈造成的沖擊更大。新一輪全球滯脹的直接原因,是疫情蔓延導致劇烈供給擾動。尤其是當經濟回升,需求在政策刺激下率先強勁復蘇的背景下,供應鏈斷裂未能及時修復加重供不應求,直接推升了物價,阻礙了復蘇,造成了滯脹。伴隨疫情緩和,由此產生的供給擾動逐步平復,而地緣沖突導致的制裁加碼與脫鉤斷鏈,則越來越成為供給擾動無法平復的主要原因。
國際協調難度增大 應對滯脹需要高效國際協調,尤其需要大國之間的政策配合。地緣沖突愈演愈烈,導致國際協調難度不斷增大。中美是全球最重要的兩大經濟體,合在一起占到全球經濟總量的43%,中美政策協調對全球經濟穩定運行至關重要。但美國不斷強化對華遏制,聯合盟友強行與中國脫鉤斷鏈,嚴重損害了兩國之間的政策協調。烏克蘭危機引發圍繞俄羅斯的制裁與反制不斷加碼,進一步加重全球分裂,對國際經濟協調造成嚴重沖擊。一些重要國際協調機制和機構,因之進一步陷入困境。如去年舉行的G20巴厘島峰會,在大國政策協調方面進展就已大不如前。西方“暴力加息”嚴重沖擊新興市場,加重“南北對立”,協調更加困難。最后,在西方大國之間,尤其是在美國與歐洲大國之間,政策失調甚至對立,也越來越成為國際協調難度增大的主要原因。日前美國《通脹削減法案》引發的歐美大國沖突即是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