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慶豐
余華是當代文壇上頗負盛名的小說家,其作品曾多次獲得國內外大獎,同時其本人也被譽為先鋒小說的旗幟性人物。近年來,國內許多學者對余華的小說進行了比較深入的研究,但對于其小說中的女性人物形象的研究還比較薄弱,許多學者在研究中將女性形象置于附屬地位,致使小說中的女性形象不夠立體化、典型化,因而失去活力。本文試圖對余華小說中的悲劇性女性形象進行分類研究,探究小說中的女性人物身上的悲劇性成因,體悟女性人物所展現的精神風貌及其對當今社會的啟示意義。
一、悲劇性女性形象類型
綜觀余華的小說,其筆下的悲劇性女性形象大致分為以下幾類:
(一)勤勞善良的悲劇女性
余華的小說中描寫了大量傳統善良的女性形象,如《活著》中的米行千金家珍和她的女兒鳳霞,《許三觀賣血記》中的“油條西施”許玉蘭,《兄弟》中的母親李蘭,以及《在細雨中呼喊》的母親等形象。這些女性形象在余華的小說中呈現出某些相似的地方:首先,她們都擁有母親這個身份;其次,她們都很勤勞善良,富有犧牲精神;最后,她們的命運都很悲慘。
《活著》中的家珍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她身上具有中國傳統女性善良與忍耐的性格,也正是因為這種性格造成了她悲劇性的命運。最開始家珍的生活是無憂無慮的,可家產被丈夫敗光后,家珍還是毫無怨言地跟著一貧如洗的夫家,下地干活兒,伺候婆母。后來丈夫被拉壯丁,婆母去世,家珍帶著兩個孩子獨自生活。之后兒子因為獻血死亡,家珍也病癥纏身,長期臥床,但她依舊是那個衣服整潔、頭發整齊的女人。最后女兒又死于難產,家珍也在病痛折磨和困苦生活的雙重打擊中去世。
《活著》中還有另一位善良的女性同樣引人注目,那就是家珍的女兒鳳霞。鳳霞天真善良、勤勞樸實。他的父親被拉壯丁后,她和母親還有弟弟相依為命,后來因為高燒變成了啞巴。就算這樣,鳳霞依然不改初心,反而變得更加勤快。之后她和二喜結婚,雖然二人都有殘疾,但并不影響小日子過得紅火。然而,美好的生活終將沒有一直延續,鳳霞在懷孕生子時因大出血而死,又是一場悲劇。
《兄弟》中的母親李蘭也是一位善良賢惠的女性。她的第一任丈夫因為品行不端死掉后,她獨自承擔撫養兒子的重擔。雖然她一直處于自卑和恥辱之中,但她依舊盡全力去關愛孩子。之后她嫁給了她的恩人宋凡平,使自己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的丈夫是一個儒雅并且有著文化修養的人。她收獲了一份平等而受尊重的愛情。但好景不長,她的丈夫死于非命,她因此承受著無休止地謾罵和羞辱,一個人還要撫養兩個孩子,生活困苦的同時且承受著巨大的輿論壓力。
(二)被欲望驅使的悲劇女性
在余華的小說中,還有一部分女性沒有自主權,被時代和生活裹挾著前進,前方道路是未知的,她們沒有自己抉擇的權利。
《兄弟》中的林紅是劉鎮的大美人,后來她嫁給了宋鋼,二人看起來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但婚后林紅家生活困苦,丈夫失業以及職場騷擾等一系列問題都壓在林紅的肩上。后來,宋鋼的兄弟—李光頭搖身一變成了整個劉鎮最富有和最有話語權的企業家,李光頭頻頻帶她出入高檔場所,讓她的吃穿住行以及工作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最終,林紅背叛了她深愛的丈夫宋鋼,讓宋鋼遭到了愛情和親情的雙重打擊,以致他臥軌自殺。在宋鋼死后,林紅跟著李光頭一步步發跡,最后在劉鎮開了會所。其實林紅是愛著自己的丈夫宋鋼的,她和李光頭在一起更多是欲望驅使,而且是一種無知盲目的欲望。
(三)逆來順受的悲劇女性
《許三觀賣血記》中的許玉蘭,是小吃店的服務員,被稱為“油條西施”。她長相標致,并且有心儀的對象—何小勇,二人相處得十分融洽。但是,許三觀突然出現,他登門拜訪,拿子嗣姓名作為談判的籌碼,并以此說服了許玉蘭的父親。談話結束后,許玉蘭的婚事也被敲定了。父親和許三觀很是開心,可許玉蘭哭了。許玉蘭因為父親的意愿嫁給了她不喜歡的男人許三觀,她無從選擇,只能被迫和他結婚了。在婚后的九年生活里,許玉蘭勤儉持家,為丈夫操持家務,努力把生活過好。然而,許玉蘭做錯了一件事,她的第一個孩子是前任何小勇的。許三觀因為心里不平衡,沖動之下做了荒唐至極的事情—與林芬芳有染。在流言猛如虎的時期,許玉蘭被冠上了莫須有的罪名,精神上遭受了極大的創傷。這樁樁件件皆是她人生路上經歷的考驗和磨難,在遭遇這些事情時,她未能淋漓盡致地將自己的真實意愿表達出來,而是習慣了這種逆來順受的生活,所以造成了她的悲劇命運。
二、悲劇性女性形象的成因
余華小說中有很多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身上都帶有不同的悲劇性,導致這種現象出現的原因有如下幾點:
(一)男權主義的體現
余華作為男性作家,是以男性的視角去看待女性,看待問題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差。另外,女性的內心情感豐富細膩,單從男性的視角來看可能描寫得不夠細致。一方面,在故事情節里的女性形象都呈現出了一種可有可無的形態;另一方面,女性內心的自我矛盾以及豐富的情感也沒有被刻畫出來。因此,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只感受到了人物的空洞化。女性作家對外在世界的駕馭,也許不如男性作家的開闊與全景式,但對于女性社會的人生體驗的揭示真切而深入。她們對自然生命和性愛的描繪,持有母性的博愛和高潔,既有生命的痛苦又有理想的光輝。至于她們的審美形式則更具有情感性、想象性、體驗性,獨特而多樣。兩相比較之下就顯示出了余華的小說對于女性的描述不夠深刻細膩。例如,《許三觀賣血記》中父親以延續香火為由讓自己女兒嫁給不喜歡的男人,那時余華對許玉蘭內心的情感刻畫甚少,只是借著父親的口表達許玉蘭的情緒—“看到了嗎?這就是女人,高興的時候不是笑,而是哭上了”。這時候的父親并沒有問過女兒的意思,跟許三觀結束談論后就直接定下了這樁婚事。在這個片段中,許玉蘭的意見沒有人過問,并且對許玉蘭的內心描寫也不存在。這些正是體現了余華身為男性作家對女性內心把握得不夠準確。
余華身為男性作家,可能對女性描寫不夠深入,但其小說中想表達的深層含義是男權主義盛行下女性群體遭受的壓迫?!对S三觀賣血記》中針對許玉蘭的婚事,許三觀打動許玉蘭父親的居然是他和許玉蘭結婚后生下的孩子也姓許,這樣許家的香火就沒有斷,而許玉蘭的父親打著他自己的小算盤,沒有過多思考就同意女兒嫁給許三觀。在這個故事情節中,許玉蘭的母親并未出場,孩子的婚事完全由女方父親和男方敲定,這一場面讓讀者深刻感受到男權主義的存在。余華的小說通常都是男性掌握話語權,而女性是男性的附屬。例如,《兄弟》中的林紅和其他多個選美大賽的姑娘都是李光頭的附屬,揭示了選美大賽其實就是一場權色交易。這段描寫突出了男性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而女性呈現出的是一種缺乏自身的主體意識,完全依附于男性,由此釀成一場場悲劇。
(二)畸形的女性觀
余華的小說中有些極其微小的部分透露了余華本人對男性和女性的認識。余華在小說中運用了大量篇幅描寫男性形象,如父親、丈夫、兒子、兄弟等;針對女性形象的描寫,有的是篇幅少,更有甚者則是寥寥幾語。這種刻意塑造,凸顯了男權社會中人們對女性畸形的認知觀念,可以窺見余華對男性的深刻認識,以及對女性的同情。比如,在《兄弟》中,女性是男性的附屬品,更是男性欲望化的象征。李光頭用偷窺林紅身體的行為在整個小鎮招搖撞騙換取了五十六碗三鮮面。所有人都唾棄李光頭的行為,但事出之后又都為此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他只要一看到那些好色群眾的親熱嘴臉,只要有人摟著他的肩膀,只要有人拍著他的肩膀,他就知道他們都是想到自己這里打聽林紅的屁股秘密”。殘雪曾經說,偉大的作品都是內省的、自我批判的。那余華小說中付五十六碗面錢的人物是否有余華自身的縮影?我們不得而知,但是能夠通過這個事情認識到余華小說中的男性對女性的認知是畸形的。而且,他筆下的女性都是飽受壓迫的,是沒有自我思想的,無法為自我發聲的。比如,《活著》中的家珍,她本是米行家的千金,上過學堂,但在后期丈夫流連煙花之地甚至賭博使得家境一貧如洗時,她從未有過怨言,即便下地干粗活兒,也從未抱怨過。她沒有了自我思考的能力,滿腦子就是以夫為天,甚至在丈夫流連妓院和沉迷賭博時也不強行制止。在小說中,我們看到了丈夫對妻子的態度,要打便打,要罵便罵。女性好像是男性的附屬品,她們沒有自我思想,猶如提線木偶一般逆來順受。這些正體現了男權社會中人們對女性的畸形認識。
(三)混亂的時代因素
《兄弟》中的李蘭當時所處的時代背景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涌。在劉鎮這樣的小地方,當時人人自危。李蘭的第二任丈夫宋凡平慘遭毆打致死,孩子也因為父親備受非議。
《兄弟》中還有位女性就是孫偉的母親,她的孩子被人用理發的推子迫害致死。孫偉死了,沒有人去申訴。孫偉的母親先是神情恍惚、目光呆滯,之后就是每天穿梭在大街上尋找自己的孩子,最后她瘋了,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的死活和去向。這個過程中,沒有人幫助她,因為誰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么。就連那個點心店的蘇媽也被誣陷個人作風有問題,只因為她沒有丈夫,但有個女兒,就足夠令人浮想聯翩了。人心浮躁,社會動亂,悲劇不斷地上演,一切都是因為當時混亂的社會情況。
三、現實意義
余華的小說被反復閱讀和研究,其文本的價值和意義值得我們反復咀嚼,抑或可以作為歷史的經驗和教訓,值得我們去思考和改變。余華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呈現出的種種特征:附屬、無自我意識,以及空洞化,這些都是值得我們反思的。小說中的女性形象是中國社會中種種女性的縮影,在她們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千萬個在社會中存在的女性形象。她們為了生活,甚至是可以稱為生存,要付出極大的努力。
余華小說中的女性很平凡,她們的身上卻承載著不輕言放棄的堅韌品質,她們遇到困難會想盡辦法解決問題,她們既能是富家太太、閨中姑娘,也能是勤儉持家的賢妻良母,這些都體現出她們身上所蘊含的優秀品質。在《活著》中,家珍丈夫被抓壯丁后,家珍能堅守在夫家,她憑借著耐性一個人撫養孩子與婆母;在《許三觀賣血記》中,何小勇快要病死時,他的妻子來哭求許玉蘭,讓一樂(何小勇與許玉蘭的兒子)幫他的親生父親用土方治病,這時候的許玉蘭雖然嘴上仍不饒人,但依舊選擇放下以前的是是非非,不計前嫌地去幫助何小勇。這些微小片段中無不體現著女性的溫和、善良,以及堅韌。還有就是在那樣的貧苦的年代,《許三觀賣血記》中的許玉蘭知道積攢丈夫工作單位發的手套來給孩子做毛衣,生活上精打細算。這些細微之處正是體現了她那靈動的想法。而《活著》中,發現丈夫出軌后的家珍并沒有大吵大鬧,而是在碗底放豬肉來提醒丈夫不要出軌,這個片段正是體現了家珍的“靜”。
上述的這些女性的精神品質都是值得我們用心學習的。溫和善良和堅韌帶給我們的是做人的智慧。在生活中,我們經常會遇到需要攻克的難關,這時候就需要我們以柔和的處世態度和堅韌不拔的精神,以及堅定的信念來攻克難關。我們總是習慣用自己的慣性模式來處理問題,但是事情發生的原因、經過以及細節并不完全相同,這就要求我們要學會遇事知變通,轉變思想去看待問題。我們還要學會“靜”的品質,做人要不驕不躁。每個人的人生道路上難免會遇到風雨,任何時候遇到事情要學會冷靜,要戒驕戒躁,慢慢看清事物本質,從而從容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