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保護、消費升級與出口商品結構優化※

顧曉燕 朱瑋瑋

內容提要：知識產權保護除了從供給側對優化出口商品結構產生直接作用外，還會通過需求側的消費升級引領供給創新，從而推動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基于2004-2019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的實證研究發現：第一，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具有正向促進作用；第二，在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過程中，消費升級發揮了部分中介作用；第三，從消費升級的不同表征維度看，消費“質”的升級對優化出口商品結構的作用力要強于消費“量”的升級；第四，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會因各地區知識產權創造、運用、管理和服務水平不同存在區域異質性。據此，從優化出口商品結構的目標導向看，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不僅要注重其對營造良好的創新氛圍和環境的供給側作用，還要注重其在培育數字消費等新興消費業態激發國內超大規模市場優勢、提升產品供給質量和品牌效應促進消費“質”的需求側作用，同時，需要構建區域知識產權協同發展新格局，促進區域知識產權一體化發展。

一、引 言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積極融入全球化浪潮，曾經長期保持了經濟高速增長。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世界經濟因此產生劇烈動蕩，2020年后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蔓延更是加劇了世界經濟的低迷，全球化遭遇強勢逆流，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全球產業鏈重構，中國出口貿易面臨外需嚴重萎縮、國際局勢復雜多變的局面。同時，國內的核心技術缺失、制度紅利釋放趨緩、人口紅利消退、資源和環境約束加劇、金融風險增加等因素(楊耀武和張平，2021)，嚴重影響著中國的出口貿易。在此背景下，中共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要加快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釋放內需潛力，同時，不否定開放及全球化，實行高水平對外開放(黃群慧，2021)，實現國內國際雙循環有效聯動。中國外貿發展實踐表明，“低端嵌入”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并未帶動“筋骨之強”(金碚，2016)，技術密集型行業仍缺乏核心競爭優勢，依然面臨著在全球價值鏈中被“低端鎖定”的發展困境(葛海燕等，2021)。由勞動密集型、資源密集型、資本技術密集型向知識產權密集型產業發展是要素驅動、投資驅動向創新驅動發展的必然，是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體現。提升技術密集型及知識產權密集型產業對出口貿易的貢獻率，優化出口商品結構是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應有之義，也是貿易大國轉向貿易強國的重要標志。

消費引領供給創新，伴隨著人民群眾對更加美好生活的向往，消費加速升級，消費潛力得以充分釋放，依托大國市場優勢，消費升級能促進本土新興產業培育和國內供給升級(謝小平和傅元海，2018)，刺激企業技術創新(Acemoglu和Linn，2004)，推動技術進步(金曉彤和黃蕊，2017)，形成規模經濟與品牌效應(邢孝兵等，2021)，影響生產要素流向，引致產業結構調整，推動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徐朝陽和張斌，2020)，實現國內國際雙循環有效聯動。消費升級離不開良好的營商環境，知識產權保護制度能確保公平、高效、有序的營商環境，能為消費升級“保駕護航”，提供制度保障。保護知識產權就是保護創新，加大知識產權保護能為優化出口商品結構提供技術支撐，為消費升級提供技術供給。加大知識產權保護有利于專利技術的產業化、產品化，為消費升級提供產品供給。加大知識產權保護保障了創新者的合法權益，使創新者通過高附加值產品取得高額回報，利于生產規模擴大和規模效應產生，為消費升級提供規模保障。加大商標品牌保護，有助于塑造中國品牌，在國內國際市場產生品牌效應，為消費升級提供品牌供給。

目前，知識產權保護與出口商品結構優化、消費升級與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相關研究已經取得了一些成果。朱樹林(2013)研究指出，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具有促進作用，但存在區域差異性，李娜等(2018)基于中、西部的區域比較分析了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的影響。鄭長云(2019)基于省級面板數據的研究則認為，地區知識產權保護的加強提高了高品質出口產品的種類數占比，但并未顯著提升其出口金額占比。謝小平和傅元海(2018)實證研究得出結論，本地市場的規模越大，消費結構升級越能夠促進出口商品結構的升級。已有文獻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有益參考，然而學者們的研究結論尚未達成一致，并且將知識產權保護、消費升級與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置以同一研究框架的研究比較缺乏。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一方面，消費升級和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分屬“內循環”和“外循環”，是“雙循環”的關鍵內容；另一方面，知識產權保護對暢通國內國際循環至關重要，《“十四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規劃》中明確提出要充分發揮知識產權制度在推動構建新發展格局中的重要作用。如此，就出現一個很有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的課題：知識產權保護與消費升級、出口商品結構優化三者間存在怎樣的關聯？鑒于此，本文嘗試提出相關理論假說，基于2004-2019年中國的省級面板數據，對理論假說進行實證檢驗。本文的研究不僅有助于深化認識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因素，而且對于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從加強知識產權保護角度，強化消費升級，探尋新時期外貿競爭新優勢的培育路徑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同時為鞏固中國全球價值鏈中心節點位置提供決策依據和有益參考。

二、理論機制與研究假設

知識產權保護具有產權安排機制、創新激勵機制、有效市場機制三個方面的重要屬性，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有深刻影響。首先，知識產權保護具有的產權安排機制屬性，能給予創新成果財產權，合法保護創新者的創新成果，確保創新者的產權收益。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一方面能激勵本國創新者將創新成果轉化運用于新產品，產生產品升級效應，從而促進出口商品結構的優化；另一方面能激勵跨國投資者在東道國研發生產，產生技術溢出效應，帶動產品技術含量的提升，優化出口商品結構。同時，知識產權保護有利于一國嵌入全球價值鏈，帶動和倒逼出口商品結構的優化。其次，知識產權保護具有的創新激勵機制屬性，是激勵創新的關鍵制度安排(顧曉燕等，2020)，被認為給“天才之火”澆上“利益之油”，能有效激發創新者的創新熱情，推動創新成果產業化和新產品開發，優化出口商品結構，高附加值產品取得的豐厚收益會進一步反哺再創新。同時，創新成果在知識產權保護制度下的公開性，有效避免了重復創新，減少了創新資源的浪費，提升了創新資源的配置效率。創新驅動“舊”貿易轉型升級、催生“新”貿易，驅動出口貿易的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優化出口商品結構。最后，知識產權保護具有的有效市場機制屬性，能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確保創新成果在公平有序的市場競爭下進行交易與轉化，推動出口結構升級。改善營商環境能夠獲取新技術外溢和延伸(裴長洪和劉洪愧，2020)，出口省份營商環境越好，疫情對出口負向沖擊越弱(黃靜等，2021)。同時，有效的市場機制有利于創新要素的合理流動，促進區域間的協同研發以及知識產權轉移轉化，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和產品附加值，優化出口商品結構。

知識產權保護是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的重要內容，一般而言，知識產權工作還包括知識產權創造、運用、管理、服務、國際合作等。在《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綱要(2021-2035年)》中明確指出，要全面提升知識產權創造、運用、保護、管理和服務水平。中國不同省市的經濟發展、制度環境均存在較大差異，知識產權創造、運用、管理與服務的水平也不盡相同，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可能因此存在異質性。在知識產權創造發展良好的地區，嚴格的知識產權保護能夠激勵創新，促進出口結構升級；在知識產權創造數量有限、質量不高的地區，較強的知識產權保護可能會提高企業技術模仿的成本、妨礙技術傳播與擴散，其對出口結構升級的促進效應難以充分發揮。在知識產權運用狀況較好的地區，由于科技創新成果可以有效轉化為現實生產力，加強知識產權保護能有效推動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在技術交易市場發展滯后、知識產權成果轉化率較低的地區，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結構升級的作用渠道會受阻。在知識產權管理和服務發展較好的地區，一般有較為完善的知識產權信息服務、代理服務、咨詢服務、商用化服務，逐步健全的知識產權管理體系，良好的知識產權人文社會環境，有利于通過知識產權保護優化出口商品結構；反之，在知識產權管理和服務發展較弱的地區，知識產權保護缺乏必要的監督管理制度的支持，知識產權服務水平滯后于經濟和技術的發展，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結構優化的有利影響無法有效實現。上述分析表明，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會因各地區的知識產權創造、運用、管理和服務水平存在區域異質性。由此提出以下理論假說：

假說1：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具有正向促進作用。

假說2：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促進作用具有區域異質性。

消費升級是優化出口商品結構的重要驅動力，消費數量升級和消費質量升級對出口結構都有著復雜的影響。從“量”的角度看，消費數量升級為國內市場規模擴張提供了有力支撐，本土市場持續擴大帶來的規模效應和競爭效應驅動企業實現創新(陳豐龍和徐康寧，2012)。規模經濟效應能顯著提升企業生產效率，增強產業競爭力，激烈的市場競爭激勵著企業不斷進行技術創新，消費規模的擴大為企業提供了利潤預期，激勵新產品的研發生產與傳統產品的升級改造，促進創新活動，這些都有利于出口競爭優勢的提升，促進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同時，消費“量”的升級釋放消費潛力，壯大消費規模，國內巨大的市場需求帶動產業大量集聚，知識和技術的溢出也有助于創新，增強出口競爭力。從“質”的角度看，消費從數量導向型向質量導向型轉變，即消費結構高級化，是消費質量升級的重要表現，其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可以從“內循環”和“外循環”兩方面理解。一方面，從內循環來看，消費結構升級意味著消費者越來越青睞高附加值的技術密集型、知識密集型產品，需求引領供給創新，需求端倒逼供給端發力。為滿足市場需求，國內生產企業加大技術創新，以技術創新驅動產品升級換代，消費結構升級產生的技術創新效應、產品升級效應、經濟增長效應，支持“內循環”促進“外循環”，帶動出口商品結構優化。消費是拉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消費結構升級拉動經濟增長，帶來規模效應，反哺技術創新與產品升級，提高供給質量，優化出口商品結構。此外，消費結構升級還將促進高端品牌產品的消費，有利于培育國內國際知名品牌，提高出口商品的品牌效應。另一方面，從外循環來看，超大規模市場的需求結構升級吸引全球生產要素向中國匯聚，外循環促進內循環，創新資源稟賦優勢的提升推動本國技術創新及產品升級，優化出口商品結構。同時，超大規模市場的國內消費結構升級吸引高質量外商投資，產生人力資本配置效應、國際技術溢出效應，推動國內技術創新與產品升級。不僅如此，超大規模市場的國內消費結構升級還能促進高端產品的進口，進口產生的技術溢出效應，推動國內技術創新，倒逼國內產品的升級。

知識產權保護通過促進技術創新、打造優質品牌、優化營商環境等渠道，從技術端、市場端，有效擴大居民消費水平，提升消費結構，推動消費升級，因此，知識產權保護可以通過消費升級實現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促進效應。知識產權保護產生的技術創新效應，從技術端滿足消費升級的基礎設施需求、產品需求、服務需求，消費升級又能促進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知識產權保護有力打擊了“山寨產品”和“假冒產品”，幫助企業塑造優質品牌，維護消費者合法權益，營造良好營商環境，從市場端促進消費升級，在本地市場效應作用下推動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基于前文的理論分析，消費數量升級和消費質量升級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均有積極影響，但消費“質”的升級在消費層次直觀表現為對中高端產品需求的增加，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也更為直接與重要。由此提出理論假說：

假說3：消費升級是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重要作用路徑，加強知識產權保護能有效提升消費的“量”與“質”，且消費“質”的升級所發揮的中介作用大于消費“量”的升級。

三、模型、指標與數據說明

1. 計量模型的設定

為考察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基本模型設定如下：

hteit=α0+α1ippit+α2Cit+φi+μt+εit

(1)

模型(1)中的i、t分別表示地區、年份，hte表示出口商品結構，ipp表示知識產權保護水平，C表示控制變量，α0代表常數項，α1、α2為各變量的待估系數，φi、μt分別表示地區效應和時間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

為考察知識產權保護通過消費升級促進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中介渠道是否存在，借鑒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采用逐步法檢驗中介效應，引入消費“量”和“質”的升級作為中介變量，設定如下中介效應模型：

hteit=β0+β1ippit+β2csqtit+β3Cit+φi+μt+εit

(2)

csqtit=γ0+γ1ippit+γ2Cit+φi+μt+εit

(3)

hteit=λ0+λ1ippit+λ2csqlit+λ3Cit+φi+μt+εit

(4)

csqlit=ω0+ω1ippit+ω2Cit+φi+μt+εit

(5)

模型(2)和(3)中的csqt表示消費升級“量”的變化，模型(4)和(5)中的csql表示消費升級“質”的變化。α1反映了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總效應，β1和λ1體現直接效應，γ1×β2為以消費“量”的升級為中介變量的中介效應，ω1×λ2則為以消費“質”的升級為中介變量的中介效應。

2. 變量與數據說明

(1) 被解釋變量：出口商品結構優化主要表現為出口產品結構的不斷升級，出口商品的技術含量和附加值顯著增加。本文采用高技術產品出口占出口總額的比重(hte)作為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衡量指標，并以高技術產品的出口總額(htesub)進行穩健性檢驗。

(2) 解釋變量：知識產權保護(ipp)，以知識產權保護立法水平和知識產權保護執法水平的乘積表示各地區的實際知識產權保護強度。知識產權保護立法水平的測度參考韓玉雄和李懷祖(2005)，知識產權保護執法水平的測算借鑒李平和史亞茹(2019)的方法，從法制化程度、法律完備程度、國際監督、經濟發展水平、政府執法態度、公民法律保護意識六個方面綜合衡量。此外，采用人均專利授權量(ippsub)進行穩健性檢驗。

(3) 中介變量：消費升級，從“量”和“質”兩個維度考量。消費升級“量”的擴張程度以居民人均消費水平(csqt_exp)的變化度量，同時以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csqt_inc)進行穩健性檢驗。消費升級“質”的提升指消費結構從低層次向高層次邁進，表現為生存型消費占居民總消費比重降低，發展與享受型消費所占比重增加。恩格爾系數是衡量消費結構的重要指標，恩格爾系數越大，家庭食品消費支出比重越高，消費結構越低。為便于實證分析，本文采用除食品消費支出之外的其他消費所占比重(csql_fd)衡量消費結構，該指標值與恩格爾系數之和為1，指標值的增大反映了消費結構的改善與升級。同時，以除食品和衣著之外的消費支出比重(csql_fg)進行穩健性檢驗。

(4) 控制變量：參考已有研究，本文選取了如下控制變量：第一，金融發展(fin)，以金融機構貸款總額與GDP的比值衡量。高新技術行業對外源性融資的需求和依賴程度較高，金融發展水平的改善能增加行業資本積累，推動技術創新，擴大高技術產品出口(孫少勤和邱斌，2014)。第二，外商直接投資(fdi)，以外商直接投資占GDP的比重度量。外商直接投資的技術溢出效應對出口商品結構的提升有積極作用(江小涓，2002)。第三，產業結構(ind)，以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衡量。產業結構狀況和產業競爭能力會影響一國的出口商品構成(隋月紅和趙振華，2008)。第四，人力資本(hc)，以各地區6歲及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度量，具體計算方法參考詹新宇(2012)。人力資本作為核心生產要素，不僅能直接促進出口結構高級化，還能發揮技術載體作用，加快技術創新，推動出口結構升級(呂洪燕等，2020)。

受數據可獲得性限制，本文采用中國30個省級行政區2004-2019年的面板數據，未包含西藏、香港、澳門和臺灣。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EPS數據庫，以及各省市統計年鑒，少量缺失數據采用插值法或均值法補齊。文中所有數據均以2004年為基期，并進行對數處理。變量說明如表1所示。(1)限于篇幅，描述性統計不再列示，備索。

表1 變量說明

四、實證結果分析

1. 基準檢驗

本文實證分析采用雙固定效應模型，由于控制了時間固定因素和地區固定因素，雙固定效應模型更能準確地反映解釋變量如何影響被解釋變量。表2的第(1)列和第(2)列匯報了全樣本基準檢驗的結果，其中第(1)列未添加控制變量，第(2)列引入了所有控制變量。從全樣本的估計結果看，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知識產權保護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驗證了假說1。圖1繪制了2004-2019年中國30個省級行政區ipp(知識產權保護)與hte(出口商品結構)的散點圖，該圖直觀地反映了知識產權保護與出口商品結構之間的關系，給定其他條件不變，知識產權保護水平越高，該地區的出口商品結構層次越高，這與本文基準檢驗得出的結論一致。表2第(2)列中，知識產權保護的回歸系數為0.548，且通過了5%的顯著性水平檢驗，這意味著地區的知識產權保護水平每上升1%，高技術產品出口額占出口總額的比重將增加0.548%。地區的知識產權保護變強，能有效激勵創新行為，提升創新資源配置效率，加快新技術研發和新產品開發，加速創新成果產業化，加深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推動出口商品結構優化升級。

圖1 知識產權保護水平與出口商品結構的散點圖

表2 全樣本檢驗

控制變量中，外商直接投資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外商直接投資通過競爭效應、示范效應、人員流動效應、產業關聯效應等渠道產生的技術外溢促進了國內的技術進步，有利于出口結構的升級。金融發展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不顯著，其原因可能是金融資源在實體經濟領域存在較為突出的供需矛盾和結構性錯配(任碧云和賈賀敬，2019)。產業結構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未能發揮顯著促進作用，原因可能在于先進制造業、研發等高端生產性服務業在產業結構中所占比重仍不夠，難以充分支撐出口結構轉型升級。人力資本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不顯著，可能是由于中國創新型人力資本水平不夠高，對高新技術產業發展的支持不足。

2. 穩健性和內生性檢驗

為保證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進行了兩方面的穩健性檢驗。第一，替換被解釋變量，使用高技術產品的實際出口額作為出口商品結構變化的衡量指標，表2的第(3)列為回歸結果。第二，替換解釋變量，采用人均專利授權量作為知識產權保護的度量指標，估計結果見表2的第(4)列。穩健性檢驗的結果顯示，知識產權保護的系數均顯著為正，控制變量中，第(3)列中外商直接投資、人力資本的回歸系數顯著性增強，除此之外，回歸結果與基準檢驗基本一致，表明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可靠的。

由于知識產權保護和出口商品結構之間可能存在雙向因果關系，這會導致模型的內生性問題。為一定程度上克服內生性問題，本文進行了兩方面的內生性檢驗：第一，采用知識產權保護的滯后項作為解釋變量，因為知識產權保護的滯后項不受當期出口商品結構的影響。檢驗結果如表2的第(5)列和第(6)列所示，知識產權保護滯后一期、滯后兩期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促進作用存在一定的滯后性。第二，采用面板工具變量法，為知識產權保護設置相應工具變量。佟家棟和范龍飛(2022)采用經濟發展水平的前定變量新生兒死亡率的倒數作為知識產權保護的工具變量，原因在于經濟發展水平與知識產權保護嚴格正相關，新生兒死亡率是經濟發展水平的重要衡量指標。借鑒佟家棟和范龍飛(2022)，結合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采用圍產兒死亡率的倒數作為知識產權保護的工具變量。關于工具變量的相關性要求，各省份知識產權保護與工具變量的相關系數為0.359，通過了1%顯著性水平的檢驗。關于外生性要求，這一工具變量并不會對被解釋變量產生直接影響。表2的第(7)列為面板工具變量法的回歸結果，知識產權保護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Anderson-canon LM檢驗在1%水平上顯著拒絕工具變量識別不足的原假設，Cragg-Donald Wald F統計量為20.16，大于Stock-Yogo檢驗在10%顯著水平的臨界值16.38，拒絕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表明本文設置的工具變量是合理有效的。考慮內生性問題后，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有積極影響的結論依然成立。

3. 異質性檢驗

中國各省市經濟發展水平存在差異，知識產權的發展狀況也各具特征。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可能因各地的知識產權創造水平、知識產權運用情況、知識產權管理和服務水平的不同表現出一定的異質性。本文根據《2019年中國知識產權發展狀況評價報告》中的地區知識產權創造發展指數、知識產權運用發展指數、知識產權環境發展指數，按各指數的中位數對全樣本進行劃分，比較在知識產權創造、運用、環境的發展處于中高水平、中低水平的不同區域，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是否有不同表現，回歸結果見表3。

表3的第(1)列、第(3)列、第(5)列分別為知識產權創造發展中高水平地區、知識產權運用發展中高水平地區、知識產權環境發展中高水平地區的檢驗結果，第(2)列、第(4)列、第(6)列則為相應的中低水平地區的估計結果。結果顯示，第(1)列、第(3)列、第(5)列中知識產權保護的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且系數值明顯大于全樣本檢驗的回歸結果，其余各列中知識產權保護的系數均為負，但并不顯著，表明在知識產權創造、知識產權運用、知識產權環境良好的地區，強有力的知識產權保護能有效優化出口商品結構，但這樣的促進作用在知識產權創造、知識產權運用、知識產權環境相對薄弱的地區尚未顯現，假說2得到驗證。知識產權創造發展狀況主要從知識產權創造的數量、質量和效率三個方面衡量，知識產權運用發展狀況主要考察知識產權運用的規模和效益，知識產權環境發展狀況則主要考量制度環境、服務環境和意識環境，在上述發展狀況處于中低水平的地區，由于專利等知識產權創造的數量不足、質量相對不高，技術交易市場發展緩慢，知識產權法規制定不夠健全，知識產權服務機構和服務體系建設相對滯后，抑制了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的優化效應的發揮。

表3 異質性檢驗

4. 中介機制檢驗

上文的分析表明，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有積極影響，為檢驗在知識產權保護與出口商品結構優化之間消費升級可能起到的中介作用，本文進行了中介效應檢驗，回歸結果見表4。表4的第(1)列和第(2)列為以消費“量”的升級作為中介變量的回歸結果，使用居民實際人均消費支出衡量消費升級“量”的變化，為保證結果的穩健性，第(3)列和第(4)列將度量指標更換為居民實際人均可支配收入。表4的第(5)列和第(6)列為以消費“質”的升級作為中介變量的回歸結果，以除食品消費支出之外的其他消費占比衡量消費升級“質”的變化，第(7)列和第(8)列作為穩健性檢驗，將測度指標替換為除衣食支出之外的其他消費占比。

表4第(1)列和第(5)列知識產權保護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不僅能促進消費“量”的擴張，也能推動消費“質”的提升。第(2)列和第(6)列的模型中加入了中介變量，估計結果顯示，知識產權保護的系數仍顯著為正，與表2的第(2)列相比，系數值有所下降，且消費“量”的升級和“質”的升級的回歸系數也都顯著為正，表明從“量”和“質”兩個維度看，消費升級在知識產權保護與出口商品結構優化之間發揮了中介效應，且為部分中介效應。進一步地，本文計算了中介效應在總效應中所占的比重，消費“量”的升級所占比重為14.89%，消費“質”的升級所占比重為19.32%，表明在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過程中，消費結構升級發揮著比消費水平提高更大的中介作用，假說3得到驗證。表4中第(3)和(4)列、第(7)和(8)列的穩健性檢驗結果與上述回歸結果基本一致，再次驗證了中介機制檢驗結果是穩健可靠的。

表4 中介機制檢驗

五、結論及啟示

本文結合2004-2019年中國的省級面板數據，實證檢驗了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升級的影響及其區域異質性，以及在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過程中，消費“量”的升級和“質”的升級起到的中介作用。研究結果表明：第一，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加強知識產權行政執法和司法保護力度，有助于出口結構轉型升級。第二，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促進效應存在區域異質性，在知識產權創造、運用、環境發展處于中高水平的地區，促進效應顯著存在；反之，在知識產權創造、運用、環境發展處于中低水平的地區，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影響不顯著。第三，在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過程中，消費升級發揮了部分中介作用，即知識產權保護除了從供給側產生直接作用外，的確從需求側產生了間接促進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作用。從消費升級的不同表征維度看，消費“質”的升級對優化出口商品結構的作用力要強于消費“量”的升級。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五次集體學習時指出，知識產權保護工作關系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關系高質量發展、關系人民生活幸福、關系國家對外開放大局、關系國家安全，這五大“關系”體現了新時代知識產權保護工作的極端重要性。根據本文研究結論得出以下啟示：第一，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因此，雙循環新發展格局背景下，要切實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水平，營造良好的創新氛圍，優化營商環境，為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保駕護航”。通過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出口商品結構的優化，實現外貿高質量發展，推進高水平開放。第二，知識產權保護對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促進效應存在區域異質性，因此，雙循環新發展格局背景下，需要構建區域知識產權協同發展新格局，促進區域知識產權一體化發展。鼓勵區域間協同創新，促進知識產權創造能力的整體提升；鼓勵區域間知識產權轉移轉化，促進知識產權向現實生產力轉化水平的整體提高；鼓勵建立跨區域知識產權聯合執法機制，促進知識產權保護水平的整體提升；鼓勵區域間知識產權公共服務平臺的共享和知識產權服務聯盟的構建，促進知識產權服務能力的整體提升。第三，消費升級是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重要作用路徑，并且消費“質”的升級發揮的中介作用大于消費“量”的升級，因此，雙循環新發展格局背景下，需要培育數字消費等新興消費業態激發國內超大規模市場優勢，需要提升產品供給質量和品牌效應，促進消費“質”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