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飛紅
(國家工業信息安全發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040)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是加快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推進新型工業化,推動高質量發展的著力點。當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深入發展,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是我國應對逆全球化思潮,抵御世界經濟動蕩,處理各種“黑天鵝”“灰犀牛”等不確定性事件的迫切需要。
隨著產業鏈供應鏈國際分工一體化的發展,我國已經深度融入全球經濟體系,對國際市場依賴性逐漸增強。當前國內外局勢復雜,國內面臨的產業鏈卡點堵點問題突出。在逆全球化、國際局勢動蕩背景下,面臨國外對華貿易封鎖、產業遏制打壓帶來的沖擊,導致我國產業鏈供應鏈外遷、斷鏈的風險增加。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的關鍵體現在:一是加快突破制約我國產業發展的瓶頸,解決大量高精尖技術產品、關鍵生產原材料、關鍵生產設備等嚴重依賴進口的問題,破解在半導體及芯片、生物醫藥、人工智能、新能源、新材料等戰略性新興產業以及關系國家安全領域存在的短板瓶頸[1]。二是增強國內產業對國際產業的可替代性、產品的互補性,確保在關系國家安全的重要領域實現國產替代,掌握產業鏈供應鏈自主控制權,應對國際沖擊的不確定性,降低因國際經濟動蕩導致我國產業鏈供應鏈斷裂的風險。以上兩點的實現將會破解我國產業鏈供應鏈卡脖子問題,增強國內產業鏈替代性,從而降低產業鏈供應鏈斷鏈風險。
我國制造業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水平不高導致產業鏈供應鏈韌性不足。我國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門類最齊全的制造業體系,制造業增加值占世界28.55%,但是制造業整體實力仍然低于美國、德國和日本[2],產業鏈附加值低,企業“大而不強”,產品“全而不精”,使產業鏈應對國際市場沖擊的能力薄弱。產業數字化速度仍慢于美國、德國和英國等國家,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度較低,企業數字化轉型和智能化改造進展較慢,企業技術改造投資仍待提升,柔性制造程度低,產業生產調整空間小。企業跟不上綠色低碳轉型、無法應對國內外環境變化壓力的情況下經常導致生產活動中斷,無法保障產業鏈穩定運行。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與安全水平必須推動產業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發展,而這也是推動新型工業化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與此同時,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的許多舉措與新型工業化高質量發展的要求相一致。例如:加大力度實施產業基礎再造工程,鞏固優勢產業領先地位,推動戰略性新興產業融合集群發展,推動現代服務業與先進制造業深度融合,推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既可以提升產業鏈供應鏈質量與穩定性,又可以助力建設制造強國、質量強國、網絡強國、數字中國,從而推動新型工業化高質量發展。
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暢通是經濟穩增長的保障,也是暢通國內外經濟循環的基礎[3]。中央和地方高度重視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紛紛部署產業鏈提升工程。在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下,浙江、江蘇、廣東等地大力實施產業基礎再造和產業鏈強鏈補鏈工作,上海、安徽、深圳等地出臺了系列配套政策,引導重大項目投資建設,發揮優勢產業帶動作用,鍛長板、補短板,開展“強鏈”“補鏈”“延鏈”等產業鏈創新提升工程,努力打通產業鏈卡點堵點,增強了產業鏈供應鏈韌性,暢通了國內大循環。同時,各地在增強國內大循環內生動力的基礎上,持續加大力度吸引和利用外資,通過國內外循環聯動,提升貿易投資合作質量和水平,不斷提升國際循環質量和水平,增強了供應鏈韌性,有效推動了國際大循環的發展。
產業鏈供應鏈的韌性主要體現在三方面:一是產業鏈供應鏈的完備性,不存在關鍵產業鏈節點環節缺失;二是產業鏈供應鏈的先進性,體現為產業鏈具有高附加值,具備較強市場競爭力,有較強市場帶動作用;三是產業鏈供應鏈的暢通性,不存在上下游關鍵環節卡點堵點問題,上下游協作順暢、交易成本低。
首先,在產業鏈供應鏈的完備性方面,我國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門類最齊全的制造業體系,具備41個工業大類,207個工業中類,666個工業小類[4],具有較為完整的產業鏈供應鏈優勢。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深入推進,以數字經濟引導的新業態、新模式、新產業,將會進一步改變產業鏈供應鏈結構。因此,積極布局新的產業鏈供應鏈對增加產業韌性至關重要。其次,產業鏈供應鏈附加值的提升依賴于供給側自主創新水平以及適應需求側市場需求變化的能力,一方面體現在數字技術、綠色技術與產業融合帶來的效率提升,另一方面體現在產業鏈供應鏈產品和服務完善帶來的附加值提高。第三,在產業鏈供應鏈循環的暢通性方面,主要體現在三方面:供應鏈物流體系的健全和完善;產業鏈產品和技術的完善;關鍵節點產品技術的自主研發生產水平。我國在半導體芯片、新能源汽車、人工智能、生物醫藥等領域的關鍵基礎材料、基礎零部件及元器件、工業基礎軟件、基礎生產設備和工藝、技術基礎等方面仍嚴重依賴進口,面臨受制于人的狀況。
實施產業基礎再造工程是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的基礎,在提升產業鏈供應鏈完備性、高質量和暢通性等方面發揮著重要的基礎作用。一是產業基礎再造可以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產品的創新攻關,從根本上提升我國的產業創新力,適應新經濟、新業態、新模式變化的需要,與時俱進地保持我國產業鏈供應鏈體系的完備性與先進性,提升我國制造業國際競爭力。二是產業基礎再造對整個產業鏈供應鏈體系發展起到基礎支撐作用,處于產業鏈上中游,對產業鏈帶動提升作用強。實施產業基礎再造可以從根本上提升產業鏈供應鏈質量,提升產業附加值。三是產業基礎再造工程關注產業鏈短板瓶頸,以解決技術突破、市場化產業化推廣、提升自主創新力為重點,可以打通國內產業鏈供應鏈循環堵點,暢通國內市場。
產業基礎主要包含核心層和支撐層。核心層主要是指支撐產業發展的工業“五基”產品,支撐層主要是指支撐核心層技術突破的條件和保障,主要包括底層基礎要素、基礎設施、重大科學裝置和制度環境等。產業基礎再造工程項目主要是指核心層的工業“五基”產品。產業基礎再造工程涉及方面廣、覆蓋領域多。根據《產業基礎創新發展目錄(2021年版)》[5]顯示,見表1。產業基礎再造工程項目涉及21個重點領域的工業“五基”產品:基礎零部件和元器件(289項/27.6%)、基礎材料(269項/25.69%)、工業基礎軟件(100項/9.55%)、基礎制造工藝及裝備(260項/24.83%)、產業技術基礎(129項/12.32%),具體覆蓋信息通信設備、基礎軟件及工業軟件、機床與基礎制造裝備及機器人、先進軌道交通、智能網聯汽車、節能與新能源汽車、電力裝備、新材料、高性能醫療器械、儀器儀表、工程機械、農業裝備、鋼鐵、有色、石化、建材、食品、紡織、家用電器,以及環保、低碳及資源綜合利用裝備與能源電子領域。

表1 《產業基礎創新發展目錄(2021年版)》工業“五基”項目數量1
產業基礎再造工程項目涉及的產品特征鮮明,見表2。工業“五基”產品處于產業鏈上中游,是典型的用于投入再生產的中間品,其產品具有標準化、適配性等特征,是全產業的基礎共性產品,其提升具有較強的外部性,對于改善產業基礎體系、提升全產業鏈質量至關重要。特別是,它迭代更新快、技術含量更高、專業分工更細、隱含更多科學原理和隱性知識、創新難度大、市場推廣應用阻礙多。工業“五基”產品種類豐富多樣,采購依賴于千千萬萬的市場主體,在市場推廣中受制于行業既有產品,新的產品替代企業原有的產品,面臨適配性、性能穩定性、效率性以及更多現實考量等問題。工業“五基”產品攻關與推廣需要聯合多部門多機構實現整個產業生態的變革,單個企業很難獨自完成,需要發揮龍頭企業帶動作用,孵化培育供應鏈。在推廣中,需要政府打破市場自發的局限,給予外部推動力,從供給側研發創新到需求側市場落地制定恰當的引導政策,聚合資源共同發力。

表2 產業基礎產品特征
1.創新攻關難度大、風險高,要素資源支撐力不足
工業“五基”產品技術投入強度較大、技術壁壘較高、研發周期較長。復雜技術下的產品生產投入較高,往往依托大型精密設備、先進生產線等生產作業工具,其投資規模常常是百億級別,而且創新失敗面臨的損失常常使一個企業面臨破產風險。例如,芯片投入基本高達百億美元,光刻、刻蝕、擴散、注入、薄膜、研磨等先進工藝制造設備的主流先進生產線投資都在50億~100億美元。而且技術創新后的應用生態跟不上或者發生改變都會使企業前期的投入作廢。這些領域使用的技術通常也是跨學科、跨部門的多項技術組合,需要在反復的市場實踐中逐漸改良積累,面臨較高的技術壁壘。研發過程需要大量研發人員集中投入,需要不斷反復試驗,研發周期較長,需要長時間的積累和突破,單個企業要素資源支撐有限,很難獨自完成創新攻關。
2.創新基礎研究能力不足,創新生態體系亟待完善
產業基礎創新高度依賴前端基礎研究的發展,基礎研究創新力不足成為制約“五基”產品發展的主要障礙。世界知識產權組織2021年發布的全球創新指數顯示,我國科技創新能力在132個經濟體中位列第十二位,相較于2012年上升了22位,雖然有所提升但仍有較大提升空間。基礎研究投入不足,2021年我國全社會研究與試驗發展經費投入27864億元,其中基礎研究經費1696億元,占總經費支出的6.09%,與發達國家15%的比例仍然差距較大,與我國“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的8%也有一定距離。研發經費中的大部分投入了產業化階段,其中企業的基礎研究投入極少,大部分經費用于新產品開發。基礎研究人才不足,雖然我國近年來人力資本發展迅速,但是大部分人才涌入了高回報的金融等經濟管理領域。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企業利用國際貿易進口便利,獲得了大量中間品和市場優勢,產品集成創新相對于技術自主創新成本低、風險小,成為大多數企業的戰略選擇。在這種情況下依托國外采購,擠壓了國內相關產品市場采購份額,企業的生產意愿下降,產業鏈上下游分離、協同不足,從而使得國內產品市場無法持續迭代更新,產業基礎創新力受到制約。創新部門與企業部門融合不夠,創新研究與產業發展融合不夠,使得整體的創新轉化能力不足,可持續的創新生態尚未形成。同時,由于我國金融體制機制有待進一步完善,國內中小企業融資困難,基礎研究占用資金投入大、回報周期較長,企業面臨較大的資金鏈斷裂風險。
3.科技成果轉化難與服務能力不強,亟需推動產業鏈上下游協調
我國科技創新與產業融合不夠,研發體系與產業體系相互獨立,基礎研究成果多,而實際轉化水平低。科技成果轉化不足主要源于三方面原因。一是不能有效對接市場需求,科技研發應用與現實市場需要脫節,供需不匹配使得創新鏈逐漸與產業鏈脫節[6]。二是科技轉化服務體系尚不完善。一項基礎研究到技術應用,需要產業的中間部門進行創新銜接,引導技術轉化方向。同時,成熟技術市場轉化的過程中需要相關的技術服務部門提供一定的專業化指導。而我國基礎研究與應用研究銜接不夠,應用研究與技術轉化機制不暢,缺乏完善的全產業技術轉化專業化服務,因此使得大量基礎創新無法恰當及時轉化為有效的技術產品推向市場,從而影響產品創新力。三是產業鏈上下游協作規范標準仍待進一步完善,中間產品標準的不統一影響產品的適配性,制約產品的應用范圍,產業鏈各環節研發活動的割裂較嚴重,尚未形成產業鏈各環節上下游產品“研發—創新—應用—更新”的可持續研發機制。
開展創新項目和重大工程項目扶持和投資引導,加大財政資金引導作用,聚焦產業基礎再造關鍵項目,引導社會資本參與,提供充足的創新資金保障。加大區域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加快大科學實驗裝置、國家實驗室、共性技術研究公共服務平臺等建設,提供堅實的攻關條件。加大區域人才培養和人才引進力度,吸引海內外專家、技術人員聚集,保障人力資本供給。
加快建設新型研發機構,改革科技創新體制機制,激發創新活力。充分發揮領軍企業的引領帶動作用,以企業技術中心為抓手推動產業創新資源整合,推動創新鏈與產業鏈融合發展。大力培育專精特新等中小企業,推動產業鏈上下游融合發展,形成創新生態。抓住區域優勢產業,培育戰略性新興產業融合集群,以產業生態孵化創新生態。積極開展試點示范,以鼓勵先進的方式,加速推動成果轉化和應用落地。
開展產業鏈一條龍服務,系統梳理產業鏈發展情況,編制產業鏈圖譜,開展產業鏈診斷,有針對性地招商引資,鍛長板、補短板,提升產業鏈競爭力。持續開展強鏈、補鏈、固鏈行動,提高產業鏈自主可控性、穩定性。加快推進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推動產業智能化改造和數字化轉型,提升產業鏈現代化水平。推動產業綠色化轉型,促進產業可持續發展。加快建設區域產業公共服務平臺,如產業大腦、工業互聯網平臺、智能制造平臺、產業鏈協同創新平臺等,以提升區域產業決策服務支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