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紅手套

楚青橪

打開塵封已久的行李箱，一雙破舊的紅手套映入眼簾，它安靜地被我擱置在這里，很久很久，以至于我都將它遺忘了。但是那個寒冷的冬天在我記憶里卻永遠都無法抹去，因為它賦予了我生活的真諦，也無時不刻不在訴說著關(guān)于它的故事。

記得那年我剛考上初中，哥哥同年也考上了重點大學，讓本來貧寒的家庭雪上加霜?？墒俏液透绺绲膶W費生活費，媽媽從來沒有讓我們擔心過。媽媽每次都樂呵呵地說：“你倆好好學習就成，媽媽有錢。”可真實的情況我和哥哥都知道，媽媽是不想給我倆太大壓力。

媽媽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菜農(nóng)，起早貪黑地忙碌著，凌晨去地里裝好菜，然后一早騎著腳踏三輪車再去鎮(zhèn)里賣。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滴水成冰，寒風刺骨。媽媽這三輪車一蹬便是幾個春秋，沒有退縮，沒有抱怨，在我們眼里，看到的卻是她對這份生活的執(zhí)著與偏愛。

即便條件很拮據(jù)，媽媽還是早早地給我和哥哥準備好了過冬的棉服。早上起來穿上媽媽給我新買的衣服，一陣溫暖涌上心頭。收拾好東西準備去學校，恰好趕上媽媽賣菜回來，遠遠地看著媽媽穿著厚厚的舊棉衣將她包裹成了一個粽子，步履蹣跚地走在結(jié)滿冰的鄉(xiāng)村小道上，踉踉蹌蹌的她甚至差點滑倒在地。我連忙跑上去攙扶住媽媽，將她的雙手心疼地握在手里，這么冷的天媽媽竟然沒有戴手套。我低聲嗚咽地問媽媽：“媽，你怎么不戴手套??？”此時的我才意識到，原來媽媽竟然連一雙手套都沒有，我第一次捧起她的雙手，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看媽媽的手。媽媽的手已經(jīng)凍得紅通通的失去了知覺，上面密密麻麻地裂開一些細小的口子，那每一個傷口就像一把小刀一樣在我的心上狠狠地劃了一下，隱隱滴血。媽媽卻輕描淡寫地說：“兒子沒事兒，這點小傷算啥呀！”瞬間我的眼淚掉了下來，聲音哽咽了。15歲的我第一次好想成為有錢人，想法如此單純，就是為媽媽買一雙手套。

從那天起，我放學后不再和同學一起回家。我找到了一份發(fā)傳單的工作，開始的我很羞澀，也不敢開口，更不敢攔下路人。寒冷的風呼嘯而過，路人都行色匆匆，并沒有人為我駐足，更沒有人接過我的傳單，那種失落感油然而生。我垂頭喪氣地徘徊在路旁，忽然間在冷風中我仿佛看到了用力蹬車前進的媽媽，那么努力地在為生活奮斗著，不肯認輸。第二天的我思想突然有了巨大轉(zhuǎn)變，靠自己勞動賺錢，沒什么丟人的。我開始大聲地吆喝，面露微笑并且有禮貌地將傳單遞到路人的手里。很快路過的人手里都有了我的一張傳單，我臉上終于有了喜色。想起在商店看好的那雙厚毛線紅色手套，自己就更有了動力。有了經(jīng)驗的我越發(fā)越順，越發(fā)越快，傍晚時分傳單已經(jīng)被我一分而散。冬天的夜晚黑得格外快，很快天色就暗了下來，呼嘯的寒風穿過我的頭發(fā)和耳朵，不禁讓我打了一個寒顫。獨自守在路邊忍受著饑餓與寒冷，我卻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反而有莫名的成就感涌上了心頭。等了很久老板終于給我結(jié)了工錢，我拿著那張舊舊的布滿折痕的10塊錢久久無法回過神。媽媽這些年究竟要拼盡多大的努力，要用多少個日日夜夜，要為生計想盡多少辦法，才能護我們一家人幸福安穩(wěn)，我真的不敢想。

接下來的兩天，我更加賣力地發(fā)傳單，我走遍了學校周邊的大街小巷，走遍了小區(qū)邊的小攤小販，走遍了各個大型超市。冬天凜冽的風，像小刀一樣在削我臉上的肉，腳上也磨起了血泡，即便如此，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疼，像母親一樣為生活努力的我，倒覺得有一束光照進了心里，暖暖的……

三天后我順利拿到了30元工錢，長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擁有這么多錢，心中的喜悅更是無法言喻。我畢恭畢敬地接過錢，那一刻將它緊緊地攥在口袋里，生怕它會長了翅膀飛掉。我背上書包，興奮地向那家商店跑去，像脫韁的野馬一般，只想快點拿到那雙手套。當我來到商店時那雙紅色厚毛線手套依然靜靜地掛在繩子上，仿佛已經(jīng)等了它的主人很久。冬日的斜陽溫柔地照進商店，我突然間覺得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最暖和的手套。我把錢掏出來，小心翼翼地遞給了老板，老板將包好的手套放到我手上，我捧著它如獲珍寶一般，那一刻我覺得它是這世界上最值錢的東西。我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戴上它的母親，雙手不再裸露在寒風中，臉上的笑容溫柔而又堅定。

那年15歲的我或許還沒有太大的能力，15歲的我只想盡力為家里減輕一點負擔，但是卻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為愛的人付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時光淺慢，歲月流長?？墒撬K究不會辜負媽媽，更不會辜負和媽媽一樣，不畏生活不畏困難的人。一如這雙紅手套，總能在我人生的每個階段提醒我：困難重重，只要前進的腳步不停下，繁花似錦就在下個路口翹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