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野
“上了大學就會好了!”
年輕的我曾對這句話深信不疑,但現實的落差狠狠打了我一巴掌。很長時間,我輾轉于不同社團的面試場地,一次次無可奈何地在一張張報名表的“特長”上寫“無”;我坐在臺下仰望自如得體的同學,站在臺上交出畏畏縮縮的自己。有時候,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走廊映照的燈光,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好像我生來只是人生這場游戲的一個路人甲NPC,僅僅為了主角玩家們的游戲體驗感而存在。
直到我誤打誤撞選了“交誼舞”這門課。明明只是一門為了學分而硬著頭皮選的課,卻徹底改變了我這個小鎮做題家與藝術絕緣的人生,一步步點亮了我的青春。
第一節課的鈴聲一響,一位優雅美麗的女士就踩著鈴聲來到我們面前。這位老師尤其特別——要你立刻說出她的美麗之處確實有些困難,但絕沒有人會否認她的美麗。
“同學們,大家好。我是你們未來十幾周的交誼舞老師。我們學習交誼舞,并非要你們成為大舞蹈家,而是要你們成為一個更自信和勇敢的人。從現在開始,想象你們站在舞臺的中央——你們,就是舞會的焦點。”說完,老師雙手迅速做了一個動作,向我們屈膝行禮。我一瞬間驚起全身的雞皮疙瘩:這哪是舞蹈老師,這是社交恐怖分子啊!
成為舞會的“焦點”尚早,首先我們就成為了食堂的焦點。由于學校場地有限,老師把我們帶到了未到飯點的食堂學習。想象一下,一群一身黑的女孩踮著腳尖、抬頭挺胸如黑天鵝一般——站在食堂的中央。表面上動作優雅的我們,實際上在長時間的踮腳站立下已經抖如篩子,更何況還有打飯阿姨的強勢圍觀,一下子舞臺表演氛圍拉滿。
交誼舞不是單打獨斗的課程,除了基本功和膽量,最困難的要數和舞伴的配合。由于男女性別比例失衡,我的舞伴是女同學,她跳男步,我跳女步。然而我倆連《哈利·波特》中剛學跳舞的納威都不如,你踩我一下,我踩你一下,一節課下來光顧著按捺住無處安放的的四肢和拼命道歉了。
為了不互相拖累,我和女同學約好了課后一起練舞。我們在校園里昏暗的路燈下你來我往,在伴奏的音樂聲中默數拍子,在光影流轉的樹林間隙旋轉行禮,在結束樂中鞠躬致謝……6月的廣州漸漸熱起來,我不止要跳舞,還要一邊忍著汗珠流動的癢,一邊在心底暗罵惱人的蚊蟲。
十幾周下來,終于到了檢驗結果的時候。我不自在地調整衣裙,小聲對舞伴說:“我緊張。”我偷瞧見,她也不自在地調整自己皮鞋里的襪子:“不緊張,我們都跳幾百次了,跟平時一樣就行!”
終于輪到我們,舞伴牽起我的手上了“舞池”:邀請、跳舞、旋轉、提起裙擺屈膝致謝……有那么一瞬間,我全然忘卻了尷尬這回事,好像我并非四肢不協調的農村少女,而是華麗舞池中的舞王。
課代表將我們的跳舞過程錄了下來,我下場后反復回看,好久才驚覺:那只美麗的“黑色燕尾蝶”竟是我自己。我感謝那一門交誼舞課,它讓我在那以后面對每一次挑戰都勇敢地前進,讓我的青春粲然如跳舞時自信昂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