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女人

郭宬

采集者（The Gatherers ）。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第一次見到安吉莉· 威爾克森（Angilee Wilkerson） 及其作品， 是在2017 年美國波特蘭Photolucida 攝影節專家見面會上，她拿著和搭檔賈娜·佩雷斯（Jana Perez）一起創作的作品《表演女人》（Perform La Femme ）找到了我，20 分鐘的見面會非常短暫，但是《表演女人》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該系列為安吉莉·威爾克森與賈娜·佩雷斯兩人的合作自拍項目。在作品中，她們扮演角色，合作表演，并以自己的身體為模型，一起創造了一個充滿友情的舞臺，尋找彼此生活經驗中的共性和差異，探討了女性身份的心理狀態和文化詮釋。作品突破了“男性凝視”和對年輕女性的刻板印象，提供了一個關于女性友情豐富而復雜的敘述。在鏡頭的凝視下，兩位女藝術家化身為彼此的繆斯和老師，她們用鏡頭對女性的身份、衰老與美麗的文化理想做出評述。雖然作品從女性角度出發，但它并不僅限于性別，還涉及普遍的自我構建。

下面，我們走進安吉莉·威爾克森的藝術創作世界，一起來分享這組《表演女人》。

《表演女人》是我和我最好的朋友賈納·佩雷斯一起創作的。這個項目從2013 年開始，當時我們在佛羅里達州賈納的海濱別墅度假。有天晚上，我們徹夜未眠，討論我們作為中年女性的角色和經歷。這些談話激發了創作一個攝影系列的想法，于是我們就開始尋找地點、道具，并著手拍攝。

當我第一次開始這個項目時，還不知道它會如何發展，我帶著開放的心態，跟隨自己的內心去拍攝。我們根據自己的經歷，以女性的刻板印象、人物形象和神話人物為特色，創作和表演各種各樣的故事情節。

起初，我們會給作品中的角色起名字，并且多數是一個人出鏡的方式來創作。我們設計的人物有穿著體面衣服的家庭女主人，在她完美形象的背后卻無人知曉她為這個家庭付出的艱辛；也有以英雄主義詮釋母性力量的單親母親，她雖然處境艱難卻表現堅強。這些形象的設計以及作品的創作，很多是對我們自己內心或者結合自身經歷的一種反映。

隱秘的角落（Undisclosed ）。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慢慢地，這項工作演變成我們兩個人物都出現在場景中，這時拍攝出來的作品使我們更滿意，傳達了我們的理念。在我們的生活中充滿了男性視角，而我們表演的一些故事場景往往是沉默的或被忽視的，我覺得這使我們之間產生了一個很大的能量場。

作品中反復出現的色彩作為情感和身體狀態的隱喻，身體姿勢被解讀為代碼，每個場景中的物體都具有象征意義。比如《她的寓言》（Her Allegory ）這幅作品就像在一個舞臺上拍攝的，兩個人物在繪畫風景和陽光下棕櫚樹的雙重背景中隱喻地扮演著她們的角色。其中一個人物采取了蒙住眼睛的自由女神的姿態，她的手指向上帝示意，另一只手拿著一把傘以示保護。另外一位則拿著象征貞潔的顛倒的紅色瓶子，另一只手端莊地放在胸前。這些人物，就像我們的許多作品一樣，代表了女性在社會和家庭中的復雜角色。這一作品寓示著女性在社會中要謹言慎行。

秘密（Le Secret）。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對賈娜來說，通常是故事先出現，她常常會在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面。而我通常從感官出發，依靠創造性的直覺。對我來說，環境會激發故事，顏色的跳動、運動和聲音往往是一個想法的催化劑。我會用手機拍攝一個視頻或照片，作為創作中的一種情感上的提醒，并將其發送給賈娜，我們會一起討論并勾勒出一個想法。

例如《秘密》（Le Secret ）這幅作品想表述的是關于將年輕女孩和女人緊緊聯系在一起的秘密。關于最真實的自己，一般我們都會展現給閨蜜們，在這一過程中，友誼的根基在依賴和信任中深深地生長。作品中，穿著紅色衣服的人竊竊私語地說著秘密，另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人正在接收朋友的秘密，當她向她的盟友耳語時，她掌握了話語的力量。我們在氛圍上試圖營造類似希區柯克式的電影風格，螺旋樓梯強調了迷失和神秘，窗戶虛掩著，好像發生了什么，或可能發生什么。利用“黑色電影”的荷蘭式傾斜鏡頭，我們進一步強調了故事的戲劇性。樓梯上凌亂地擺放著國際象棋的棋子，選擇皇后作為權力的象征，這些物體象征著我們話語的潛力。

霧的預言（Herald of The Haar）。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有時，我在作品中看到的自己，并不是在預先設想時就感受到的。這種發現是我專注于創作時所產生的，我感覺到這些意識沉睡在土壤中，只有通過耕耘才能成為作品中所展現的神秘刺激的一部分。

《表演女人》這個系列作品發布后，我很高興聽到不少觀眾說在作品中看到了自己，因為這意味著我們已經創作了一個能與觀者產生共鳴的作品，通過共同的經歷、共同的理解，承認彼此故事的價值、存在的情感狀態和女性智慧。我們選擇讓故事變得既模糊又可塑，因為這就是生活。而且，這樣做也讓觀者在觀看《表演女人》作品的時候更加具有代入感。

夏娃和少女（Homage to Duccio：Eve and The Maiden ）。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作為年長的女性，我們將自己生命的各個階段都展現在作品中，我們曾經是年輕的女孩，如今是成熟女性，體會到了作為女性不斷成長的過程—所有這些都對作品有著巨大的影響。就像女性的生活一樣，在一個社會中，女性的力量在每十年中都以非常不同的方式實現。而攝影則成為了解和展現自我的手段，同時也是觀看他人、認識他們的方式。

我們選擇自己來演繹畫面中的主人公，因為表演能夠讓女性共有的能量、直覺和創造動力形成情感鏈接，通過我們自己身體的方式表達出來。如果我們選擇讓模特來表達我們的想法，而不是親自演繹的話，在我們相互銜接的空間和按下快門的瞬間中，無法實現即興靈感帶來的感覺。而且，當我們用自己的身體去演繹時，也可以表達衰老所固有的更深層次的問題，比如失去和轉變。

所以自我表演這個行為本身已然成為作品的一部分，這也是這個系列作品《表演女人》的來源。

分工合作（Crosswise ）。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我們從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以及希臘和羅馬神話中獲得了很多的靈感。我曾經去過佛羅倫薩的烏菲茲美術館和巴黎的盧浮宮。在《夏娃和少女》（Homage to Duccio：Eve and The Maiden ）這幅作品中，你可以看到我們努力營造出的那種在靜物作品當中才能看到的繪畫光線效果。

《夏娃和少女》是向古典宗教繪畫中表達的象征主義致敬。夏娃一般是穿著紅色服裝、體態豐腴的女性形象，她向白衣少女伸出手，手里拿著無花果。夏娃將她的智慧和力量傳遞給純真的白衣少女，啟蒙少女進入成年女人階段。

意外（The Mishap）。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同時我還受到古典藝術的影響，因為其中會用一些物件和顏色作為象征。我也對早期自拍攝影師及其作品十分感興趣。特別在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美國著名攝影家，編者注） 的《無題電影劇照》（Untitled Film Still ）中，辛迪·舍曼以虛構的人物身份出現在孤獨的、沒有防備的時刻，這使《表演女人》作品與其產生了共鳴。

解構媒體中的“男性凝視”具有很大的影響力—我們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中挪用這種無處不在的觀點。所以通過認識到它，再去反對“男性凝視”，這讓我們有機會把自己當作女性主角，將女性展示為故事講述者，而不是奇觀?？枴s格（CarlGustav Jung，瑞士心理學家，編者注）的“原型理論”，是存在于我們集體潛意識中的普遍的神話人物，這對我們的創作有很大影響。這些原型的例子包括魔術師、冒險家、反叛者和英雄。

生命無常（Evanescent ）。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談到合作，我能給出的最好建議就是對所有的想法說“是”，即使你認為這不是一個好主意，或者你不完全理解它。因為后期的編輯是在想法被探索之后才進行的，而不是在構思階段。所以要支持彼此的突發奇想，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它會引向何方。創作過程的積極態度遠遠勝過消極態度—就像對待生活中的一切一樣。

選擇一個擁有與自己不同才能的伙伴，并認識到對方的優勢。雖然我們兩人都是接受過正統藝術教育的攝影師和藝術家，賈娜學的是平面設計，而我學的是攝影和美術。我所帶來的是對燈光的掌握，對攝影色彩、姿態和動作的感覺。賈娜帶來了概念、設計和軟件的精通，她的繪畫技巧非常出色，她會勾勒出盤旋在她腦海中的美妙構圖，這些構圖在她的腦海中反復思考，然后我們通過攝影表現出來。賈娜是一個外向的人，而我是一個內向的人。我們的伙伴關系具有這樣的互補性，使作品強大而完整。

波西的典故（Poseys Allusion）。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交換（The Interchange ）。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世界上的另一個我（The Other）。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橋（The Bridge ）。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遠方（The Distance ）。安吉莉·威爾克森、賈娜·佩雷斯 攝

它激發了我們對那些不自知的，也許在精神層面上認識到的東西的好奇心，這些一次又一次地重復出現在作品中，我們并不完全理解，但卻被它吸引。在賈娜去世后，策劃這些作品時，我被永恒再現的哲學所吸引，我思考故事、記憶，甚至真理是如何隨著時間和環境而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