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東北局擔任第一書記宋任窮感到恢復這個全國重工業基地有困難毛澤東鼓勵他說:“難道比你當年耍蛇還難嗎?”
宋任窮(1909-2005),中國人民解放軍上將。1926年1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9月參加秋收起義。1930年起參加了中央蘇區歷次反“圍剿”。1934年10月,參加中央紅軍長征,任中央縱隊干部團政委。抗日戰爭爆發后,任八路軍第129師政治部副主任,隨部赴冀南抗日前線對日軍作戰。新中國成立后,歷任第4兵團政委、中共云南省委第一書記兼云南軍區政委、國務院第三、第二機械工業部部長、中共中央東北局第一書記兼沈陽軍區第一政委、第七機械工業部部長、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等職。
宋任窮無論是在艱難的井岡山革命斗爭中,還是在極度困難的冀南抗戰歲月中,都寫滿了“咬牙渡過難關”的動人故事。他也因此成為黨史上聞名的“咬牙干部”。毛澤東曾對其他中央領導同志說:“我這位湖南老鄉本事大,文也來得,武也來得。”
毛澤東:“不容易呵!你完成了一項光榮的任務,向你致謝!”
1927年,宋任窮所在的湖南工農義勇隊第4團(即瀏陽工農義勇隊)奉命趕往江西南昌參加南昌起義。但8月1日后,他們在趕到南昌附近的德安縣涂家埠車站時,地下黨派人通知他們,南昌提前舉行了起義,起義部隊已經退出南昌向南走了,部隊只好暫時駐扎在江西銅鼓縣。
一天,江西省委派來聯絡員找到了第4團團部,要求其去南昌向江西省委匯報部隊實力情況并領取下一步的任務。團黨委派宋任窮和省委來的秘密交通員一起去南昌,這一過程可謂一波三折。據宋任窮的兒子宋京波回憶:
當時,敵人在城的入口處布滿了哨,惡狼似的搜查盤問著來往行人。父親與交通員互相使了個眼色,從容地向檢查口走去。還未等警察開口盤問,交通員就大大方方地主動上前問路,盤問的警察很不耐煩地讓父親兩人通過了卡子。
父親當時只有18歲,從未進過大城市,連縣城也沒到過。這次到南昌,感到很新奇,每天都出去看一看,并暗地觀察街上的情況。父親看到的是南昌城內一片恐怖氣氛,幾乎天天都有殺共產黨人的布告,和“馬日事變”后湖南屠殺革命黨人“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漏掉一個”的情景沒有兩樣。幾天后,省委派人來了,讓父親去。父親向省委書記汪澤楷報告了情況。汪澤楷聽后讓父親趕快離開南昌,并寫了一封密信讓父親帶走,同時還拿出近百塊的“袁大頭”一定讓父親帶上作為路費。
這樣父親與交通員兩人就帶著信與“袁大頭”經茶鋪去銅鼓。由于帶的路費較多,為了不引起敵人的懷疑,父親與交通員請了兩頂轎子,一路奔銅鼓而去。還沒到茶鋪時,他們請的轎子行程就已經滿了,兩人便步行上了路。到了茶鋪時,一幫國民黨士兵氣勢洶洶地上來攔住了父親他們兩個人。“站住,干什么的?”幾個士兵過來用槍擋住了他們。“做小生意的,到銅鼓販點圓椒。”士兵上下仔細打量著父親和交通員,沒有發現什么破綻,把槍收回準備放行。兩人剛松了口氣,忽聽身后一聲吆喝:“慢著!”一個長官模樣的家伙提著匣子槍晃了過來:“你們看到后邊有兩頂轎子嗎?”交通員很機靈,隨口就答:“正在后面,快到了。”國民黨士兵一聽,急急忙忙向后面跑去……擺脫了這些人的盤查,父親他們趕快走了。
過了茶鋪,父親與交通員分手了,獨自去銅鼓。父親走到銅鼓縣的一個小鎮住了一晚后,接著向銅鼓縣城走。一打聽,他們的大部隊已向南走了,父親趕快去追部隊。趕上部隊后,歐陽暉高興地告訴父親:潘心源從安源接來了毛澤東,以毛澤東為書記的黨的前敵委員會經過縝密部署,統一領導駐在修水、安源、銅鼓的工農革命武裝和原武漢國民政府警衛團,勝利地舉行了秋收起義。讓父親趕緊把省委的意見向毛委員報告。
父親聽到這個消息感到非常振奮,并渴望見到毛澤東。當父親走進毛澤東住處的時候,毛委員健步迎上來,親切地拉著我父親的手。毛委員身材修長,一身布衣布褲,目光炯炯,鎮定自若,細心地聽我父親的匯報。我父親把省委負責同志的意見詳細地向毛委員作了匯報,把省委的密信交給他,把剩下的銀元、銅板一個不留,全部交公。
收下信后,毛澤東要工作人員遞上一杯水給宋任窮,關心地問道:“辛苦了!你是怎么找到這兒來的?”宋任窮將沿途的情況一一向毛澤東述說。毛澤東聽后說:“不容易呵!你完成了一項光榮的任務,向你致謝!”
毛澤東展紙細讀汪澤楷的來信,覺得信中所言理由充分,于是他抬頭看了看還坐在一邊歇息的宋任窮,說:“小宋同志,聽口音你像是湖南瀏陽人,你對隔你們瀏陽不遠的江西井岡山熟不熟悉?”
宋任窮一聽連忙回答說:“井岡山我熟得很吶,走遍過井岡山的村村寨寨。”
毛澤東立即來了興趣,于是兩人暢聊起來,宋任窮把井岡山的風土人情、山川地貌和毛澤東聊了個遍。次日,部隊開拔,宋任窮也就這樣隨著秋收起義部隊,跟著毛澤東一起向井岡山挺進。
率部日夜兼程160里,掩護紅一方面軍渡過金沙江
四渡赤水后,國民黨企圖把紅軍消滅在金沙江畔。為甩開緊追不舍的70個團的敵人,紅軍必須渡江北上。當時陰雨連綿,毛澤東對紅軍干部團團長陳賡和政委宋任窮說:“這幾天雨下得不好啊,河水上漲,怕要影響我們渡江哩!”
宋任窮回憶說:“這時,我們才知道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關于我軍甩掉敵人,搶渡金沙江北上抗日的戰略意圖……北上抗日,這是我們久有的熱切愿望。這一愿望不久就能實現,曙光在前,我們心情激動,精神振奮。”
關于此次渡江,宋任窮在回憶錄中寫道:
當天,干部團全體指戰員集合,我們向部隊做了簡短、有力的政治動員,要求大家保證按照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的戰略意圖,以及周恩來同志的指示,堅決完成任務。同志們都清楚這次戰斗對我軍生死攸關,一致表示將不惜犧牲,去奪取勝利。
先遣營和后梯隊同時出發。為了爭取時間,出敵不意,先遣營一律去掉帽徽等紅軍標記,偽裝成國民黨部隊,爬山越嶺,高強度急行軍。對于沿途遇到的國民黨地方武裝和民團等,全部應付過去,不予理睬,留待后續部隊去消滅他們。這樣既可以盡快搶占渡口,又可以保持我軍行動秘密,不被敵人察覺。因此,沿途行軍精神集中,行動神速,沒有戰斗。
傍晚,我們到達離江岸渡口五六十里處,這個地方叫沙老樹,在這里稍作休息。當地群眾對國民黨反動政府和軍隊恨之入骨,我們稍做工作,便紛紛主動向我們提供情況,給了我們許多幫助。從他們口中,我們得知,渡口對岸沒有國民黨的正規軍隊駐守。群眾還告訴我們,皎平渡渡口南岸正停著兩只木船。
劉伯承同志立即命令先遣連輕裝前進,猛撲江岸,不惜一切代價奪取船只,控制渡口,強行渡江;3營的其余兩個連和工兵連就地做飯,隨后迅速跟進。我馬上派羅貴波和霍海源同志率先遣連直撲江邊。約半夜12時,他們搶占渡口成功。立即利用找來的兩只船,把一個排送到江北岸。因為我軍行動神速、隱蔽,敵人完全沒有料到來得這么快,因此毫無準備。我先遣連渡過金沙江到對岸厘金局時,里面正在砰砰啪啪打麻將。當地群眾領頭去叫門,說是來納稅的;他們正玩得熱鬧,有人吆喝道:深更半夜來納稅,不開門,明天再來!
群眾向來十分痛恨厘金局,上去一腳把門踢開。我們的人進去,繳了保安隊的槍,沒收了厘金局的全部稅款,完全控制了渡口兩岸。我軍干凈利索地搶占了皎平渡渡口,無一傷亡。
得到先遣連勝利占領渡口、消滅敵人的報告時,劉伯承總參謀長同我正騎在馬上,在黑夜里行進。他一邊走,一邊極其興奮地對我說:“同志們今天走的這個路程是160里。這樣難走的山路,又是黑夜,人一天怎么能走這樣的160里吶?可是,我們走到了,不僅走到了,還過了一條江,打了一個勝仗,消滅了敵人!之所以能夠如此,靠什么?主要靠政治,靠同志們的高度政治覺悟,靠我們的黨,靠毛澤東的正確路線,靠群眾。”
我們邊走邊談,很快到了皎平渡渡口,這時天已經亮了。我們除了向通安州方向派出前哨連執行警戒任務外,便立即一面繼續搜集船只,一面準備架橋。金沙江江面雖不很寬,但水深流急,既不能徒步涉水,又無法架橋,只能乘船過江。當時只奪得兩條船,哪里夠用呢!尋找船只成為我們的后續部隊能否渡江的關鍵。我們發動群眾趕快收集沿江船只。在群眾幫助下,我3營在二三十里的江岸邊,找到了四只破船,我們好高興啊!馬上組織人力進行了修理,連同原來渡口的兩只,一共有六只船。這時,我們向朱德總司令發電報告:“皎平渡有船六只,每日夜能渡一萬人。”以后經仔細尋找,我們又得船一只,共有七只。以后全軍就靠這七只船渡過了金沙江。
……
劉伯承同志和我是清晨到達金沙江畔的,陳賡同志率領干部團后梯隊主力由宿營地趕到江邊已是中午。劉伯承同志命令:“不惜一切犧牲,必須把通安州拿下來,保證掩護全軍安全渡江。”為了迅速奔襲通安州,部隊來不及休息,便立即組織分批搶渡。干部團除留先遣營守渡口外,大部分主力部隊由陳虛同志指揮,渡江后強行軍向通安州進發。
從江邊到通安州,只有一條很陡很窄的山間小路,盤旋在懸崖峭壁上,有一段路面僅能容一人通過,一面臨深谷,一面靠絕壁。陳賡同志帶領干部團在進占通安州的中途,遇到一些零星敵人襲擾。敵人在山頭上向我部隊不時打冷槍,并推大石頭往下砸,沖在前面的同志,有的中彈犧牲,有的被大石頭砸傷。后面的同志機警地貼著峭壁、死角躲閃躍進,終于沖了上去。一到通安州,便與剛從西昌、會理方向趕來的國民黨軍隊遭遇,敵人有一個旅共兩個團和一個迫擊炮連,由旅長劉元塘親自指揮,而我軍只有一個團,敵我兵力懸殊。雙方都力圖搶占通安州。于是,在通安州山頂小鎮上,打了一場極其激烈的遭遇戰。前頭部隊一打響,劉伯承同志估計到形勢嚴峻,立即命令我帶先遣營3營火速趕到通安州,同我團主力一起戰斗。
劉伯承同志再一次強調說:這是一次關系重大的戰斗,必須不惜一切犧牲,堅決消滅敵人,占領通安州,保證全軍順利渡江。
我傳達了劉伯承同志的命令、陳賡同志和我再一次對干部團的同志們進行了政治動員。同志們斗志昂揚,紛紛表示死也要拿下通安州。全團上下行動迅速,堅決英勇,經過拼命爭奪,我們占領了小高地,連續向敵沖鋒,終于消滅了大部分敵人,生俘敵人官兵也相當多。敵人殘部不支,向會理縣城逃竄,入夜,我軍占領了通安州。為我一方面軍安全渡江提供了有力的保障。我們占領通安州后,全團便在街上住下,掩護全軍渡江。中央軍委對我們干部團勝利完成搶渡金沙江的任務很滿意,予以通令嘉獎。5月5日,中央軍委組成以陳云同志為司令員、蔡樹藩同志為政委的渡江指揮部,統一指揮全軍渡江。
在渡江指揮部的指揮下,全軍利用七只船,晝夜搶渡,秩序井然……經過幾天幾夜的連續搶渡,紅一方面軍的大部人馬都從皎平渡過了江。當國民黨重兵趕到渡口時,看到的只有紅軍留下的一只爛草鞋。此役為中央紅軍安全渡江提供了有力保障,擺脫了幾十萬國民黨軍隊的圍追堵截。
老百姓親切地給了他一個稱呼:“咬牙干部”
宋任窮在冀南度過了難忘的八年抗戰。1942年,日寇冀南“鐵壁合圍大掃蕩”,當時宋任窮正在太行山治病,得知后提出要回冀南主持工作。時任八路軍副總參謀長左權為了他的身體和安全,力勸他留在太行山。宋任窮說:“越是危險我越應該回去,老百姓知道八路軍和共產黨還在,就有了主心骨。”經劉伯承、鄧小平批準,宋任窮帶領200多名干部學員返回冀南。
據宋任窮的妻子鐘月林回憶:
1942年至1943年,是冀南抗戰最艱苦的年月。日軍經常組織大規模的“掃蕩”“合圍”,抗日根據地被嚴重分割。有的村莊距離敵人的炮樓、碉堡只有兩三里路,敵人隨時可組織襲擊。戰斗頻繁激烈,又偏偏遇上歷史罕見的自然災害。先是百年不遇的旱災,入秋后白花花的鹽堿地顆粒無收。旱災又伴隨著蟲災,蝗蟲一來,如黑云遮天蔽日,頃刻之間寸草不留,冀南524個村的莊稼全被蝗蟲吃掉。日寇還放水淹地,造成水患。災荒過后痢疾、霍亂等瘟疫盛行,死人無數。有些地方尸橫遍野,甚至成了無人區。在這樣的情況下,抗日根據地的斗爭更加艱苦卓絕。沒有食鹽,大家就把鹽堿地的硝鹽刮起來,放在缸里加水熬了當鹽吃,苦得難以下咽。沒有糧食,任窮就帶領軍民開展生產自救。他和戰士們一起拉犁耕地,4個人拉一張犁,每天耕3畝地。他身體不好,累得一再吐血,一條腿前面全爛了,但他仍堅持下來。
到了1943年,日寇的“掃蕩”更加頻繁,一年大小戰斗4000余次,平均每日達10多次。為了保護干部,主力部隊暫時撤回太行山。劉鄧首長多次指示任窮把區黨委和軍區領導機關撤到平漢鐵路以西相對安全的地方,但任窮和幾位領導堅持不撤。他拖著虛弱的身體走遍村村縣縣,布置工作,發動群眾,和冀南軍民咬緊牙關,堅持抗戰,一起度過最艱難的時期。冀南老鄉都認得他的馬,說只要看見宋政委的馬,我們就知道他還在,我們就有了主心骨!冀南百姓親切信賴地給了他一個稱呼:“咬牙干部”。
在嚴酷的戰爭環境中,我們有3個兒女餓死病亡。大兒子出生7天就夭折了;二女兒平原在一次日寇大“掃蕩”中餓死了;災荒中出生的三女兒適荒1歲多時也餓死了,我忍不住大哭一場,任窮說,今后我們誰也不要再提適荒。最讓任窮一輩子念念不忘的是血灑冀南大地的廣大指戰員和地方黨政干部,和那些在戰爭與災病中死去的無數百姓……任窮暮年,仍清楚地記得犧牲在冀南戰場的團以上干部的姓名。我曾隨他去了冀南、山東、陜北等地烈士陵園一一祭拜犧牲的戰友們。我理解任窮,他是以一生的忘我工作來替烈士們還愿。
在和日軍相持的幾年里,為了有效地打擊敵人,防止意外犧牲,我軍多在夜間行動。任窮一直嚴格要求部隊,天不亮不許進村,不管下雨下雪,隊伍都要在村外等待天亮老鄉起床。初到冀南時,老百姓聽信敵偽宣傳,不敢接觸我們,大姑娘都躲藏起來。后來,老百姓親眼看到八路軍與民秋毫無犯,很快就對我們親如一家了。常常是頭天知道我們要來,就把房子騰出來,還特意留下當時格外珍貴的鹽。冀南百姓生活那么苦,他們對八路軍的支持卻是全心全意的。任窮常常教育孩子們,我們一輩子都不能忘記老區百姓對軍隊的支持,是他們用血汗和生命支持了我們,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就沒有抗戰和革命的勝利。
幾十年后,宋任窮對這段艱苦卓絕的戰爭生活依舊記憶猶新,他在回憶錄中寫道:那兩年的日子確實不好過,時間真難熬,“看表,表針不走,看天,太陽不動”。這個滋味,沒有親身經歷,是體會不到的。
1945年4月至6月,在延安召開的中共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宋任窮被選為中央候補委員。消息傳來,他不敢相信,以為電臺播錯了。說來令人難以置信,宋任窮作為長征干部,自從在瓦窯堡被派往紅28軍起,一直戰斗在前線,沒有去過延安。直到1983年,他才了卻幾十年的心愿。
“此去云南,必有一番建樹”
井岡山時期,宋任窮的隊伍在掩護大部隊撤離時被打散,宋任窮與組織失聯。身無分文的他,只得一邊乞討一邊尋找部隊。兩年中,宋任窮受盡磨難,但他堅定一個信念:一定要找到紅軍,找到黨!尋黨路上,宋任窮拜耍蛇人為師,沿門賣藝。還參加了國民黨的一個部隊。歷盡千辛萬苦才見到老戰友時,他像一個走失的孩子突然見到親人一樣,眼淚直流(詳見本刊2021年第5期)。對于宋任窮的這段歷史,毛澤東曾經風趣地說:“諸葛亮草船借了曹操十萬支箭,你借用國民黨的軍裝找到了紅軍,宋任窮同志,真是厲害喲!”毛澤東要宋任窮去東北局擔任第一書記時,宋任窮感到恢復這個全國重工業基地有困難,毛澤東鼓勵他說:“難道比你當年耍蛇還難嗎?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夕,毛澤東點將宋任窮出任云南省委第一書記兼云南軍區政委。當時,毛澤東曾對其他中央領導同志說:“我這位湖南老鄉本事大,文也來得,武也來得,此去云南,必有一番建樹。”宋任窮于1949年10月1日踏上了去云南的千里征程。
1950年初,原國民黨云南省政府主席盧漢已經起義。毛澤東指示說,“凡是盧漢不愿意辦的事情均不要勉強去辦”。宋任窮不辱使命,和在新政權中任職的盧漢等起義將領保持了良好的合作關系,并對社會名流努力爭取。云南和平解放,減少了因戰爭給國家和人民帶來的災難。但由于部分干部對盧漢的成見很深,個別戰士與盧漢部官兵時有摩擦。宋任窮多次對他們講明政策和大局,進行耐心的說服教育,化解了他們積蓄已久的怨結。
在接管過程中,最困難的是財政。為此,宋任窮親任財經委員會主任,并提出“兩個人的飯三個人吃”的緊縮方針。他在百忙中召開各界婦女代表會、農民代表會、工商界代表座談會等,動員人民群眾努力開展生產,積極繳糧交稅,共同渡過難關。僅用了50多天時間,接管云南就大功告成。
云南是一個偏遠的省份,我國56個民族中,云南就有26個少數民族。而且貧窮落后,刀耕火種。宋任窮根據云南的實際情況,提出不能沿用漢族地區的土改政策,即先不搞土改,而是把先進的農業技術傳進去,改變落后的耕作方法,幫助他們發展農業生產。宋任窮多次召開會議,研究落實宗教政策,對穩定宗教上層人士和信教群眾起了積極的作用。
云南匪患十分猖獗,嚴重威脅新生的人民政權。1950年5月,宋任窮主持制定云南省委《關于爭取群眾,堅決鎮壓土匪惡霸叛亂的指示》,確定了剿匪的基本策略和方法。他與軍區司令員陳賡一起召開了第一次剿匪工作會議,大規模的清剿隨即在云南全省展開。部隊在深山密林里消滅了一股股企圖頑抗的土匪,繳獲了大批武器和電臺。經過軍民近三年的艱苦戰斗,取得了剿匪斗爭的徹底勝利。
主政云南是一個頗具考驗的任務,宋任窮時常面臨危險,宋任窮之子宋克荒說:“當時父親有早晨散步的習慣,當地的敵特分子就利用這個習慣,男扮女裝刺殺他。”當然,刺殺并未成功。
“我叫任窮,到二機部上任,還有一個‘窮’字,請大家和我一道過窮日子,艱苦奮斗”
1955年,為打破帝國主義的核威脅,黨中央作出創建中國原子能事業和研制原子彈的決策。
周恩來在一次會后見到宋任窮,對他說:“要從軍隊里調個中央委員,以加強地質戰線。”宋任窮很希望自己能夠投身于祖國的經濟建設,親手為社會主義大廈添磚加瓦。兩天后,他再次見到周恩來,毛遂自薦:“就把我調出來吧。”并說明請求調動的原因:“我對穿那一身上將制服不習慣。”
1956年11月,中央決定成立專門負責研制原子彈的第三機械工業部(后改稱“二機部”),任命宋任窮為部長。能夠肩負如此重擔,宋任窮感到無上光榮,同時也感到責任重大。當時,中國原子能事業一窮二白,一切從零開始。宋任窮上任伊始,主要抓三件事:隊伍組建、地質找礦和科研基地建設。他在接見新干部時說:“我叫任窮,到二機部上任,還有一個‘窮’字,請大家和我一道過窮日子,艱苦奮斗。”“我們艱苦奮斗拿出成果,是國家的光榮,民族的光榮,也是我們自己的光榮。”
1957年7月,以聶榮臻、宋任窮、陳賡為正、副團長的中國政府代表團,前往莫斯科與蘇聯進行核技術援助談判。回來后,毛澤東專門聽取宋任窮的匯報,并當著周恩來、鄧小平、李富春的面對宋任窮說:“原子彈能不能爆炸,就看你的了!”
宋任窮隨即在青海高原、玉門戈壁、大青山下、黃河之濱擺開了中國核工業建設的主戰場。他跑遍了中國的大西北,最終將籌建核武器研究院的地點選在了青海,命名為西北核武器研究設計院,代號為九院,宋任窮更是將這一研究基地稱為:培養原子能科技骨干的“老母雞”。
鈾是制造原子彈的主要原料,宋任窮把找到鈾礦當成頭等大事來抓。哪里發現鈾礦,他的身影就出現在哪里。他睡木板床,同大家吃一樣的飯菜,還親自拿著伽馬儀測量礦點。宋任窮曾回憶說:
當時,我年紀還不大,不到50歲,不論冬夏,都與干部、工人一起住帳篷,同吃同住,并且向他們學習地質找礦知識。地質找礦工作條件十分艱苦,經常出沒于深山密林,爬山涉水,風餐露宿;但是廣大地質科技人員和工人,知道自己是為建立和發展祖國原子能事業找礦,一種歷史使命感、責任感和光榮感,激勵大家以苦為樂,以難為榮,奮不顧身,忘我工作,結果很快打開了工作局面……1958年正式向國家提供了第一批鈾礦工業儲量。
宋任窮的女兒宋運佳回憶說,因為在各地奔跑尋找鈾礦,宋任窮得了肩周炎。“記憶深刻的是當時父親的辦公室里掛著元素周期表,以便背誦,而且為了和蘇聯專家交流,他還自學俄語。”
1959年6月,蘇共中央圖謀撕毀協議,中止對中國的援助。利用這段短暫的時間差,宋任窮采取了兩個緊急行動:一是搶建濃縮鈾廠主工藝廠房,緊逼蘇方履行合同,交付設備;二是組織科技人員同蘇聯專家對口學習,千方百計把技術學到手,把資料弄到手。與此同時,宋任窮布置抓緊自己的研究工作。正是有了這些應變的措施,我國原子能事業才沒有造成混亂和停頓。
1960年7月,蘇聯撤走在華全部專家,停止供應一切技術設備和資料。宋任窮指示抓緊做工作,利用請專家吃飯、開會歡送、私人接觸等機會,大講中蘇兩國人民友誼和交情。這些做法立竿見影,不少與中國科技人員有交往的專家,臨走前以各種方式把有關的技術資料留了下來。有的在銷毀資料時把碎片有意留在了地上,從這些碎片中,中國技術人員得到了許多寶貴的信息,對繼續進行未完工的工程有很大幫助。一些不友好的蘇聯專家不但不留資料,并且還說:“這是對你們的毀滅性打擊,你們只能守著一堆廢銅爛鐵。”“從此你們將處于技術真空狀態,中國人20年也搞不出原子彈。”對此,宋任窮發誓說:“就是不依靠你們這些老大哥,我們也要自力更生拿下原子彈!”
這一年,宋任窮再次被賦予新的職務,被調任東北局第一書記。臨行前,同事要為之餞行。宋任窮說:“飯就免了,但有一個要求,你無論如何要答應,那就是,一有原子彈試驗的消息,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彼時的東北正因為“大躍進”之后帶來的一系列問題而困難重重。宋任窮在危機時刻,再次頂了上去。5年之后,東北三省“出現了物價穩定、市場繁榮、國民經濟迅速恢復和發展的良好局面”。
1977年10月至1978年12月,黨中央任命宋任窮為七機部部長、黨組書記,再次從事國防科技工業工作。宋任窮在到任一年多的時間里,不顧年老體弱,抽出大部分時間,四處調查研究,了解情況,研究解決職工的生活困難,解決他們生產中的難題。
1978年2月6日,農歷除夕,宋任窮來到駐內蒙古的第四研究院,視察巨浪1號潛地導彈發動機的研制情況。7天時間內,他視察了3個研究所、2個工廠、1個動力站、1個職工醫院和托兒所、食堂、商店等單位,慰問職工,解決他們生產生活各方面的問題。他到第一研究院視察時,職工家屬反映暖氣不熱,他親自帶水暖工去修理暖氣設備。第二研究院平臺車間女工晚上工作到深夜,他也親自去看望。他還深入車間班組,和兩手沾滿煤灰的鍋爐工親切握手,在充滿刺鼻化學藥味的工房與操作工和藹交談;到低矮的“干打壘”同職工家屬圍著火爐,盤膝而坐,噓寒問暖。
1978年6月,宋任窮去川北三線062基地視察工作。隨行的時任七機部基建組副組長馮天祿回憶說,宋任窮長期生活在艱苦的革命環境中,胃不好,不能吃餃子。在062基地,不了解情況的主人熱情好客,備下了一桌餃子。隨行人員想說明情況,被宋任窮阻止了。結果,吃完餃子,宋任窮的腸胃倍受折磨,但他絲毫沒有流露出來。同樣是在四川,由于當時天氣炎熱,當地政府為他找了一處清靜住所,還提出用警車為他出行開道,也被宋任窮當即制止了。直到宋任窮高燒40℃,李先念、羅瑞卿派飛機接他回北京治療,他才結束了這次出行的任務。但他仍然不忘在那里辛勤工作的職工,委托副部長王純到車間看望職工。
“要為那些死去的戰友們活著,做更多的工作”
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閉幕后,中央決定宋任窮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此前,胡耀邦曾與宋任窮談話說:“中央決定調我任中央秘書長、宣傳部部長,由你接替我任中央組織部部長。”宋任窮感到很突然,當時他正在七機部部長、黨組書記任上。胡耀邦快人快語:“不要猶豫了,中央已經決定,你就趕快來吧。”
在中組部歡迎會上,宋任窮說:“我今年已經70歲了,三國時期有個老黃忠,我恐怕連黃忠還不如。我這個人能力不那么強,魄力不那么大,四平八穩,有時有點優柔寡斷。但是有個辦法可以彌補我的不足,那就是加強集體領導,充分發揮集體的作用。我一定不偷懶,依靠大家的力量共同把工作搞好。”
宋任窮一上任,就把進一步落實干部政策、平反冤假錯案、處理歷史遺留問題,作為貫徹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的一項首要和緊迫任務。宋任窮堅持“有錯必糾”,一個案件一個案件、一個人一個人地扎扎實實地搞好,經得起歷史的檢驗。
宋任窮“在他身體允許的情況下,每個老同志逝世,只要通知到他,他都要到八寶山去送”。兒子宋云飛說:“他去醫院看望老同志,都是一層層病房地挨著看。”1979年元旦、春節期間,宋任窮多次到北京醫院看望等待平反或分配工作的老干部。從一層到四層,他一間間病室地探望,許多老干部握著他的手流下熱淚。他噓寒問暖,誰有事情還沒落實,他就記在本子上,回來馬上辦。自新中國成立以來,宋任窮對老戰友的遺屬始終牽掛在心,常去探望老戰友的遺孀和孩子們。他說:“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要為那些死去的戰友們活著,做更多的工作,關心他們的家人”。逐漸地,春節看望老干部和遺孀成為了宋任窮的“制度”。
1985年,宋任窮主動寫信要求退出一線,此后曾連任兩屆中顧委副主任。他在中顧委的會上說,各級顧委“不當幕后指揮”,“應當相信,新班子會比我們干得更好。”他同時也是十四大后不設中顧委的積極倡議者,并最終在十四大閉幕后,完全退了下來。這一年,他82歲。
宋任窮退休后,對自己的一生認真反思,用了3年的時間寫了60萬字的回憶錄,把自己的歷史實實在在地寫了出來。他說:“寫完回憶錄,了卻了我一件心事,我在黨和人民的撫育下做了哪些工作,犯了哪些錯誤,對黨和人民有了一個交代。”
1992年,宋任窮得知自己患了帕金森綜合征后,趁著腦子還清楚,寫下遺囑,再次呼吁改善生態環境,造福子孫后代。他在遺囑中交代:“(我的)骨灰一部分在北京作為植樹的肥料;另一部分送至河北省南宮作為栽樹的肥料,以寄托我(對)抗日戰爭期間生死與共的冀南人民群眾的深切思念。我曾多次建議要積極防沙植樹造林,重視大江大河的治理,特別要抓緊長江中上游的水土保持和三北防護林帶的建設,這正符合我以上的心愿。”
2005年1月,宋任窮逝世,享年96歲。
(責編/張超 責校/李希萌、陳小婷 來源/《宋任窮畫傳》,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共黨史出版社2009年7月第1版;《清廉為民宋任窮》,夢菲/文,人民網2015年11月13日;《盡顯文武之才的宋任窮上將》,于繼增/文,《黨史博覽》2011年第11期;《情系“兩彈一星”的宋任窮》,曉何/文,《黨史縱覽》2009年第7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