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談起文學（組詩）

黃 元

黃元，1998年生于湖南株洲，現居北京。

我是

那年秋天

沃饒土地上移植了一個我

四季輪轉

在廣袤豐沛的養分中

枯黃倒栽是我

踏平出走是我

灰土泥地 種出新我

我沒長成我

路邊和地田

貧瘠與富饒橫亙其間

爛菜葉與好肥料陳布其間

舊收成與新日頭割裂其間

一晌又一晌 沉默回蕩其間

我沒長成我

又是一季 萬物渾然

一棵植物尚不可辨認

我又在哪里

陰天

如何感受陰天

最好什么也不寫

不要調動語言

也別出聲

只是坐著

坐在駛離過去的車上

我們終會回返

這一去就是很多年

但如果 將這一切打亂

不過擾亂虛空的秩序

來去 有何不同

在陰天里 我們

失去表情

失去思考

失去講述

失去如水的天色

音符在耳邊流轉

一片溫柔的沼澤

只有流水將我托起

世界成為一片寧靜的海

合上雙眼

浩瀚的虛空一點一點完成它的落幕

無可摧動

來去的路途 終是有所不同

如何享有陰天

這緩慢而無垠的

失去 忘卻 沉睡 折返

即是回答

永恒

試圖在無常中定格永恒

正如相信一個奇跡

相信它爆裂那一刻帶來的震燙

余音持久 響動很多年

但更多時候

我只是坐在房間

瀏覽虛構 道聽途說

不論面對文本還是生活

我都是一顆盲視的心

而只與屋內的自己

有著最為誠實的相處

混亂的謎咒

痛苦的自察

靈魂的困縛

最直接構成我

遠在房間外的一切

我望向它們如眺望遙遠的事物

這行徑 如同我試圖超越常規的時間

而凝視生活的真相

始終追尋 始終惶惑

我是如此匱乏

卻又如此渴望無法摧毀的人生

渴望永恒

情詩

如月的目光

試探的親吻

遲遲歸位的言語

克制的對話

如詩的沉默

日夜生長的思念

從一而終的

不受控的熟悉

與共同生活

也許試之深刻且綿長

但更多時候

它死于一場相對無言

一次惱人的噴嚏

一個突如其來的平常日

如果談起文學

當我們談起文學

所有時空與坐標

剎那消失于言語契合的一刻

這只是鬧市區一間普通咖啡館

但在我視線對面的琉璃色彩

卻仿佛融為文學作品的一部分

虛構人物于此斑斕中起舞

一步一下 悠緩浪漫

窗外雨水如何落下

行人步履如何匆匆

城市光影如何變幻

都不過是這場對話的布景

時間在幸福的言語里

循環往復 永無止點

寂靜的熱情

我在人間游蕩

夢見希望和人群

走失在春風里

他們清醒于白日

又飲下夜晚

言語溶溶 談論著

想成為的 想表達的

想記起又忘記的

最后是 想愛的

但這名為感情的

杯碎酒盡

你我只是打了個照面

未來的風穿過身體

此時無聲

謂之 寂靜的熱情

自由

以一種逃竄的姿態

去向未知的事物

平日總羞于見人

不屬于誰

我在愛的縫隙里找自己

只是有時

日光破碎 水面嶙峋

如若能吟誦出哪怕一句

都算得上自由

恰好 此時即為彼時

不定落下的大橋

給我來往生活的機會

一封信的末尾寫著

這不朽的景色

今晚的月亮圓嗎

今晚的月亮足夠圓嗎

胸口跳來跳去的小鳥

水波中有滑翔傘

長鏡頭的對話

幽幽的綠

天亮之前

火把燒灼腐爛

煙火短暫

失手打碎時間

意象堆砌的詩篇

乒乓球和游戲機在唱歌

白貓于礦洞穿梭

無聲的槍口

沒有水的冬天

一直在行走的人不知溫冷

床上的男人

煙抽得兇得很

一邊念咒語

一邊親吻

扉頁上的對白

電流在說話

今晚的月亮足夠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