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重之的詩

陳重之

維修服務申請信

公共衛生間的水龍頭

壞了。扭動時，黑色的油

從關節中流出，聚積

在金屬底座上，如一個

被破壞了的意象

沒有熱水，我們在冷水中洗手

看著那黑色的油在底座上

也不發光，也不消散

如街頭的雪，黑暗而無法融化

洗手液也沒了，盒子是空的

垃圾桶也滿了，有些掉到了地上

我們在冷水中洗手，每次扭動

水龍頭，都看到那黑色的油

在金屬底座上停滯，仿佛

一場被破壞了的生活

再致阿希婭

我不知道說什么

——在冬天的太陽中

你的目光：我無法回應

這是中文的，不過

白晝沒有語言

現在我停滯，回溯你——

人們在空地上穿行

——我應該走；很多事情

中午的天空多么清晰

多么明確——中午

沒什么可說的，畢竟

你的目光：我無法回應

——人們在空地上穿行

去年，布蘭迪斯大學的冬天——致阿希婭

十一月，我看見草坪上

黑暗的噴水器在旋轉

短波穿透睡眠，凝視夜晚

她呼吸于噪音的另一邊

汽車的喇叭拍打欄桿

哀愁凍結了羽絨服的拉鏈

尾氣的痕跡沾滿樹冠

一次性的歡笑纏繞她指間

高速路為了求索而上下

草木在公共椅子下掙扎

腳步聲是水泥的裂紋

日子在公寓電梯的升降中消失

她沉默，化用了臺階的委婉

把答案廢棄在空白的對面

阿希婭的客觀對應物

水泥地上的雜草

如鈍化的鏡片

一片路燈、路燈、路燈

黑暗在停車場中

休息，在破碎的睡眠里

一座充電了的大樓

仿佛正燃燒的玻璃，安靜

——我無法回應

穿了羽絨服的人走向樹葉

信號沒有季節

模糊的屏幕，清澈虛無

揭示了視野

視野是一種被遮掩的事物

無法觸及

公共汽車的各種類型

東京的公共汽車中的空氣是緊張而密集的

就像在一堵墻里呼吸一樣

波士頓的沒有這種感覺

倒是多了一些海水般的幽藍

上海的公共汽車空氣是開闊的

卻填充了過多的色彩

倫敦的總是一片紅

河內的遍地都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敵意

新德里的最沒意思，比費城還擁擠

新加坡的非常干凈，但干凈得叫人生懼

布蘭迪斯大學的正午

潮濕如噴頭下的瓷磚

盛夏郁結于雪白的寂靜中

暈眩，大草坪那綠色的虛無：

一片凝固的葉片，刺及

倒地不起的詞語——

在麻木中走路、無法休息的聲音

（刀刃，隱秘地旋轉、割草）

諸多物體上的陽光如瞬息來臨的景觀

視覺在困頓中活躍

脫褪了一個水淋淋的世界

絕句

一座巨大的、空洞的帳篷

停在白色的太陽當中

他為自身的孤寂而震驚

距離原來如此平靜

天線宿舍

此時，周圍如照片般安靜：

仿佛是一場詞語的離別

為了工作，我尋找私人空間——

徘徊在玻璃的透明之外

不遠處，一人轉身背對機械；

游戲宣告了自身的終結

身體也呼吸，訴說著公共場所——

冷漠的身份和清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