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科教授《〈史記〉文學經典的建構之路》與《史記》文學研究"/>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李衛東,杜 林
(陜西師范大學 a.圖書館;b.檔案館,西安 710119)
“司馬遷的《史記》是中華文化史上的經典,也是世界文化寶庫中的一顆璀璨的明珠。”[1]1這是張新科教授在其承擔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結題成果《〈史記〉文學經典的建構之路》(以下簡稱《建構之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1年3月第1版)一書中對《史記》“經典”意義的判斷和價值定位?!督嬛贰啡脒x“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成果文庫”,表明這一成果“代表相關領域學術研究的前沿水平,體現我國哲學社會科學界的學術創造力”。讓我們沿著《建構之路》,探尋《史記》文學經典化之旅。
關于經典,《蘇聯百科詞典》界定為“公認的、堪稱楷模的優秀文學和藝術作品,對本國和世界文化具有永恒的價值”[2]。文學經典就必然是能夠代表民族文學精華而進入世界文學寶庫的典范之作,《史記》就是這樣一部偉大的經典之作。其中,蘊涵著文學經典應具備的要素:文學作品的藝術性本體、從闡釋學層面判斷文學作品的價值閾及可擴容性、與特定社會意識形態的相關度以及對文化權利的影響、符合文學理論與否以及文學批評所評價的向度、滿足某一時期特定讀者的閱讀期待的潛在功能、在“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意義層面的價值判斷[3]?!督嬛贰氛J可并援引了這一“經典觀”。一部作品要被納入文學經典的范疇,首先本身要具備文學的稟賦和文學性主觀因素,要符合評價文學作品的藝術審美取向和社會評價標準,更需要受眾以文學的名義發現、閱讀和評價。任何文學作品離開讀者的閱讀期待、接受和認可,就不可能進入文學經典的殿堂。這里,我們權且以中國傳統文化知識體系的大百科全書《欽定四庫全書》作為參照系。以進入這一“廟堂”的門檻作為“一般等價物”,大致可以衡量入選著述的文化價值,從而厘定其“學科生態位”,進而認定經典地位。
《史記》是西漢史學家司馬遷修撰的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是收入《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的首部史書,是當之無愧的中國古代史學經典。在中國古代,史學被涵蓋在經學之中,史學以獨立的學科名義自立于中國古代學術之林,司馬遷及《史記》厥功至偉?!妒酚洝肪磬品?,包羅百代,體系完備,對自《史記》誕生以來、尤其是因為《史記》的問世史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立于學術之林之后史學學科以及后世文學創作和研究的發展,均產生了不容小覷的影響。由《史記》所創立的紀傳體治史、修史編纂方法和體例為自漢以降歷代史官沿襲、傳承和采用,利用這種體裁、甚至借鑒和沿用《史記》的敘事方式及語言風格編纂官方正史。
《史記》作為中國古代史學經典是不爭之事實,這里筆者提出一個臆想:按照四庫全書的分類標準,《史記》收入“史”部天經地義,就是列入“經史子集”任何一“部”都絕非妄言。“春秋三傳”可列入“經部”,稱《史記》為“史經”與十三經并列“經”典,或者把太史公尊稱“司馬子”,把《史記》加入“子”書,或者把《史記》以《太史公書》直接與詩詞文賦一并收入“集”部,都具備入選資質,也絲毫無損《四庫全書》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經典之集大成者的神圣地位。
這里需要強調的是,《史記》因為用語特點、敘事風格、藝術手法和審美價值等方面的文學性,歷來被當作一部文學經典,在古代文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早在漢晉時期就對《史記》的文學價值有積極評價,如《后漢書·班彪傳》載班彪評價司馬遷是不可多得的治史之才,佩服他善于敘事說清事理,文辭雄辯而無不實之嫌,語言質樸又不粗俗,抱道不曲,語言曉暢直白,言之有據,論從史出,不虛與委蛇溢美人物,不文過飾非遮遮掩掩為尊者諱,應是實事求是客觀記錄史實的典范[4]。稱贊“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盵5]2738非唯續寫《史記》繼承司馬遷衣缽者班彪,“不交接世俗,專積思于經術,晝誦書傳,夜觀星宿或不寐達旦“的劉向與“文章兩漢愧揚雄”的“西蜀子云亭”揚雄雖“博極群書”仍對太史公心向往之,《三國志》記載王肅答魏明帝問也持這一觀點[6]。對司馬遷在《史記》中所顯示的語言功力和敘事風格,歷代學界均有高度評價。比如,從敘事、語言簡約的視角,晉人張輔撰《班馬優劣論》認為,在《史記》中司馬遷的行文及敘述,文辭簡約,歷史敘事重大突出,綱舉目張,簡明扼要,納三千年歷史風云于區區五十萬言之中,非一般寫人記事者所能為[7]。雖然在今天看來這樣的評價已不足以肯定《史記》在文學史上的特殊地位,魯迅在《漢文學史綱要》中這樣評價太史公:漢武帝時代的文人,辭賦沒有人堪比司馬相如,文章則無能與司馬遷比肩者。司馬遷著書立說,行文師古但不拘泥于史法,重史實和大義而不僅僅局限于具體字句的援引,發乎于情、有真性情和發自內心的見解方可發議論、寫文章。一言以蔽之,魯迅評價《史記》乃“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8]。這一論斷被《史記》研究者普遍接受、幾乎成為論說《史記》的標志性語言,一語既出,遂被廣泛傳播和引用。
以文學的名義,《史記》作為經典進入人們的視野并被廣泛接受,也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事實上,正如《建構之路》所指出的,《史記》文學經典化的過程是伴隨著對前代文化經典的接受而逐步實現的。當代《史記》研究大家張大可先生從《史記》文本考訂、校注的角度考察認為,司馬遷在編撰《史記》過程中“所見古書即達106種”[9],由此足以說明,之所以《史記》能成為千古經典,是司馬遷對前代文化經典的多方面借鑒、援引和接受,對前人文化成果的尊重和繼承的結果,前代文化經典對于創造《史記》這樣的文化碩果具有不可低估的重要意義。
《建構之路》著者認為《史記》對前代文化經典的接受,主要來源于如下三個方面:
司馬遷積極從《詩》《書》《禮》《樂》《易》《春秋》這些先秦時期基本形成的“六經”中吸取思想、史料、文化特別是文學藝術營養。具體地說,對《易》的接受側重于稱引《周易》原文、化用《周易》語句而取其意、對《易》理《易》學的解釋與闡發、對《易》占的記載等方面;對《詩經》主要從引用詩句、發憤抒情精神、美刺傳統、現實主義精神、民間精神等方面接受影響;因師從孔安國,司馬遷在《五帝本紀》《夏本紀》《殷本紀》《周本紀》《秦本紀》以及《魯周公世家》《宋微子世家》等篇目中直接引用了《尚書》的記載,《史記》“八書”實際上多取自《尚書》,故名曰書,更重要的是接受了《尚書》“敬天保民”的民本思想、“湯武革命”以及戰國秦漢改制的政治思想的影響。在“六經”中《史記》受《春秋》的影響最顯著。首先在體例上接受編年體的影響,《史記》中《表》就是以大事年表反映歷史的發展進程的。其次《史記》借鑒《春秋》筆法,在深受“褒見一字,貴逾軒冕;貶在片言,誅深斧鉞”的影響,把思想感情、褒貶色彩滲透在敘事寫人之中的同時,更重要的是接受《公羊傳》《左傳》《穀梁傳》的影響。尤其《左傳》是記載春秋時代人事最詳細、最完備的編年體史書,是《史記》記載春秋歷史的主要史料來源。著名先秦史專家趙世超教授認為,關于春秋人物事件、戰國時期各國興衰發展的記載中,《史記》有許多段落就是對《左傳》《國語》文字記載的直接引用。值得注意的是,《左傳》記敘歷史事實注重文史結合,尤其長于敘事、描寫戰爭和外交辭令,刻畫生動的人物形象,以及“隱奧微婉”“微言大義”的“春秋筆法”,這些特點都被司馬遷繼承并發揚光大,《史記》從而成為敘事文學特別是史傳文學的典范。
對于諸子思想的總結與融合始于戰國。司馬遷生于漢景帝中元五年(前146),大約卒于漢武帝征和三年(前90),他自幼勤奮好學,“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10]。有資料介紹,司馬遷19歲隨進京履職的父親遷往長安,拜董仲舒、孔安國為師,開始系統學習《公羊春秋》《古文尚書》等經典,廣泛涉獵諸子百家學說。20歲起壯游名山大川,訪古探幽,尋蹤問祖,收集民間傳說及口述史料,為修撰史書做準備。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時任太史令的司馬遷開始撰寫《史記》,“仆近自托于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考之行事,稽其成敗興壞之理,凡百三十篇……仆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5]2735,歷經13年發憤著書,至漢武帝征和二年(前91)基本完成《史記》編撰。正是司馬遷在《史記》中創造性地運用“六經”,特別是對《左傳》等典籍的借鑒,“整齊百家雜語”“融百家成一家”,廣泛涉獵儒家學說、道家思想及法家、墨家、陰陽家的著述,博采眾長,終于實現了他在《報任安書》中所立“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鴻鵠之志”。
楚文化較之中原主流文化具有獨特的意蘊和風格,想象奇特,詭譎多姿。司馬遷汲取了以屈原《楚辭》為代表的楚文化的精華,從屈原“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高尚品格和“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奮斗精神以及“愛奇”的審美導向等方面汲取精神文化特別是文學藝術營養。
關于《史記》與前代文化的關系,《漢書·司馬遷傳》載:司馬遷參考了《國語》及《左傳》,借鑒了《戰國策》和《世本》,講述《楚漢春秋》以及其后的故事,直至他所生活的時代,完成了始于軒轅黃帝、訖于西漢三千年的歷史[5]2737。清代學者李景星《史記評議·序》中這樣評價:“由《史記》以上,為經、為傳、為諸子百家。流傳雖多,要皆于《史記》括之;由《史記》以下,無論官私記載,其體例之常變,文法之正奇,千變萬化,難以悉述,而皆于《史記》啟之?!盵11]《史記》在對前代文獻特別是文學經典的接受、確立史學獨立學科地位的同時,也賦予了《史記》以文學稟賦和特質,從而開啟了《史記》的文學經典化之旅。
《建構之路》“后記”指出:“每一時代的接受,不只是單純的接受,還在于進行新的發展、創造。古代文人利用史書、詩歌、散文、話本、戲曲、小說等文體既接受了《史記》的傳統,又進行新的創造,從而多維度地構建起《史記》的文學經典地位。我們通過對兩千多年來中外《史記》文學闡釋史、美學效果史、經典影響史的綜合研究,可以進一步認識《史記》的文學特征以及在中國文化史上的不朽地位,深化《史記》及漢代文學研究?!盵1]379可見,《建構之路》所繪制的《史記》文學經典化“線路圖”,基于如是坐標系:橫軸是《史記》問世以來兩千多年的時間推移,縱軸是《史記》與歷代文學雙向作用影響力的“函數值”。
張大可先生曾指出,對《史記》文學特質的認識和抉發,也有一個歷史進程,大致分為四個層次:首先是魏晉以前最普遍的認識,局限于最廣義的文學性,只著眼于《史記》文章簡潔,辭采華美;其次是唐人深化的認識,著眼于《史記》散文的成就和藝術風格美;再次為明清評點家探幽抉微,從《史記》結構故事、起承轉合著眼,不難看出傳統小說中人物刻畫的藝術手段由此發軔;最后是近年來逐步深入掘進獲得對《史記》文學特質新的認知,全面系統抉發司馬遷塑造歷史傳記人物典型形象的藝術手法[12]。在這一研究路徑下,《建構之路》沿著古往今來的時間順序,考證《史記》誕生后的命運及其在漢魏六朝的傳播狀況,認為這一時期是《史記》經典化的起步階段,評論家對《史記》文學特征的初步認知集中反映在對司馬遷敘事才能的認可、對《史記》“愛奇”傾向的認識、班氏父子提出的“史公三失”、司馬遷的《史記》與班固的《漢書》比較引發的班馬優劣之爭諸方面。
由于《史記》開創了紀傳體通史之先河,以敘事寫人見長,故事情節生動曲折、語言豐富、風格多樣,成為敘事文學的典范,這一時期的史傳和各種形式的雜傳及小說大多學習《史記》的寫人方法。此外,所謂“發憤著書”,是寫作心理學應該關注的一個范疇,《論語》中“不憤不啟,不悱不發”大抵就是這種狀態。所以,在《報任安書》中,司馬遷把《詩經》《周易》《離騷》等經典,都歸入先賢們發憤所作之列,所謂胸中有所“郁結”,不吐不快,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之意也。發自于內心,付之于筆墨,通精神脈絡,講好往昔故事,啟迪來者思維,這就是“發憤著書”一說的由來。事實上,在《史記》成書過程中,司馬遷就是帶著個人的人生經驗和感受敘述歷史人物的事跡,書中主人公的命運跌宕、喜怒哀樂讓太史公感同身受,往往借寫人敘事抒發情懷,這對后世文學理論的發展產生了積極影響。
《史記》文學經典化的歷程可以這樣勾勒:從漢魏六朝開始,就有學者注意到《史記》的文學特點,唐宋時期《史記》的文學魅力被更多讀者接受,也滋養了這一時期文學創作特別是敘事文體和散文的創作,明清以來出現大量《史記》選本和文學評點著作,文學家也把《史記》當作典范學習。
《史記》文學經典化研究既有豐厚的學術資源,也有受眾的剛性需求。進入20世紀以來,《史記》文學傳播、闡釋、接受更為體系化、學理化,圍繞《史記》的體例、敘事、文章方法、人物傳記、藝術美學、散文藝術以及司馬遷《史記》“愛奇”、《史記》文學研究史、《史記》與民間文學等主題,中外學界對《史記》的文學屬性、特質和意義進行了更加深入的探究,這是《史記》文學經典化的新進展。新時期眾多《史記》選本、校注版本、點評本以及各級各類學校文學教育厚積薄發,新媒體介入《史記》傳播,以傳記文學、紀實文學和歷史題材小說為代表的敘事體文學創作對《史記》傳統的傳承,越來越多的普通受眾從《史記》及衍生品中得到史學教益和藝術審美享受,等等,都是現當代對《史記》文學經典化的創造性貢獻。
中外研究者的《史記》文學研究主要在如下幾方面較之以往取得了新突破:對《史記》相關文獻資料的系統整理和研究,重新審視《史記》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運用新方法從新的視角對《史記》文學成就及其來源和影響進行深入的挖掘和多樣化的分析、研究,對《史記》重點作品的注釋翻譯、賞析和再闡釋,把《史記》置于跨文體、跨文化、跨時空的文學坐標系,進行全視域、多維度、新方法的比較研究。《史記》文學研究在這些方面都有新的深入掘進,在《史記》文學經典建構之路上邁出了新的步履。
沿著中國古代文學發展的歷史軌跡,在文學創作和文體發展的藝術審美價值縱軸上,《史記》對漢魏六朝以來的小說、戲劇、傳記文學、散文甚至詩詞曲賦等多種文體的文學創作,都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鑒于《建構之路》對《史記》與歷代文學經典相互影響的分析,筆者這樣界定《史記》文學價值的“定義域”:《史記》作為中國古代紀傳體通史的代表作,其文學藝術審美的比較優勢集中體現在寫人敘事,長于人物形象塑造、戰爭場面描繪以及外交辭令記敘,宏大敘事與細節刻畫運用自如,因而它是敘事體文學的濫觴;對散文影響最大,戲劇、小說、傳記文學等以敘事為主的文體也受益匪淺;除詠史詩、敘事詩之外詩詞曲賦等韻文,僅題材及用典方面略受影響,其他方面關系不大。
《史記》作為中國第一部以文字描寫人物、記載重大歷史事件為中心的紀傳體通史,不僅為后世文學特別是紀實性、敘事體、史傳類文學作品創作提供了題材資源,而且其寫人記事的敘事手法和藝術風格,為文學發展開辟了一條新的路徑。
眾所周知,《史記》作為紀傳體史書,通過歷史敘事所記述的大多人物事件是真實存在的,但是,在具體人物形象塑造和個性表現時,不像工筆人像作品,每一筆都嚴格按照摹寫對象“照相式”的高保真復制,而是有所取舍,傳記中往往突出表現人物的主要特征,而別的方面的特征則在其他人物的傳記中顯示,以“互見法”在不同人物的對比中呈現出其個性特征。雖是紀傳體屬于非虛構敘事,但在歷史人物刻畫和事件描述的細節方面也運用了合理想象、適度的藝術夸張,以類型化賦予人物以藝術個性。在比較文學、文學人類學的視野中,世界不同民族早期文學中都有類似的情況,這是所謂“勞動創造了人”的藝術實現路徑,即人類通過藝術手段塑造一個藝術形象,并從中審視自我、認識“自畫像”中的自己進而抽象出人性的本質屬性,這也許是人類認識自身的一種藝術路徑和方法。具體到中國文學,無非在《史記》這樣的史書中刻畫出了類型化人物的“雛形”而已。這一情況看似特別,其實,只要我們把《史記》當作文學經典,自然“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了?!妒酚洝窞橹袊糯膶W殿堂所塑造的重要的“原型”人物,像“模具”一樣,對此后的敘事文學,諸如小說、戲劇、傳奇中藝術形象的塑造,都有示范性影響。中國文學史人物形象長廊里多樣化的藝術典型,有許多就是從《史記》的人物形象演繹而來的。具體到不同文體,《史記》對后世文學的影響大致如下:
《史記》所塑造的人物類型,對早期小說影響堪比基因對遺傳性狀的影響,且“元小說”(不是元代的小說,像“元概念”“元哲學”一樣,最初的、起始的小說之意)也沿襲了《史記》中人物傳記的敘事方式和題材特點。當然,中國古典文學作品特別是傳統小說的早期樣式以“傳”為名者不在少數,結構故事和小說開頭、情節安排及結尾都沿襲人物傳記特有的程式,沿著歷史人物(小說中的主人公)生平“時間軸”,以順敘為主(后來有了適時插敘或倒敘)從前到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編年譜”式的講述故事,往往也會有作者的直接議論,這樣的敘事方式和藝術特征是從《史記》中“拓印”下來的。更遑論從《史記》取材演繹出來的歷史題材小說,諸如東漢趙曄的《吳越春秋》、明末小說家馮夢龍的長篇歷史演義小說《東周列國志》、近世蔡東藩所撰的《前漢演義》《后漢演義》以及當代作家孫皓暉的《大秦帝國》,都無一例外從《史記》獲得多方面的滋養。
進入新時代,文學對《史記》的借鑒出現了一個前所未有、空前繁榮的新局面。諸如黃易的《尋秦記》,在通俗文學領域紅極一時的寒川子的《戰國縱橫》,網絡寫手殷揚的《秦皇記》和《大漢帝國》,桐華的《步步驚心》及“漢代情緣三部曲”《大漠謠》《云中歌》《解憂曲》,柳寄江的《金屋恨》和《大漢嫣華》,歷史科班出身的地方志專家秦俊的系列歷史人物傳記小說《春秋五霸》(五卷)、《漢武大帝》《漢高祖劉邦》《光武帝劉秀》《漢宮殘陽》(三卷),洋洋數百萬言;由《史記》“穿越”而來《楚漢傳奇》等影視劇作。郭沫若對司馬遷及《史記》給予肯定性評價:“司馬遷這位史學大師實在值得我們夸耀,他的一部《史記》不啻是我們中國的一部古代的史詩,或者說它是一部歷史小說集也可以”[13],洵為有理有據之說,足見《史記》作為文學經典對古今小說產生的重要影響力。
由于《史記》敘事強烈的戲劇性,描寫的人物個性鮮明,故事矛盾沖突尖銳,人物個性刻畫細致入微,且重大事件有場景、有細節和畫面感,后世的戲劇編劇往往把《史記》作為故事、主題及情節的重要素材庫。有人研究發現:“從元代文學家、散曲家鐘嗣成的《錄鬼簿》以及此后《錄鬼簿續編》等書所輯錄的700多種元雜劇目來看,有180多種的人物或故事與《史記》有關,幾占四分之一。現保存下來的元雜劇,有152種;而史記戲則有15種,占了其中的十分之一?!盵14]從現代戲曲研究者著錄的“共計七百三十七種”[15]元代雜劇劇目中,“元雜劇從《史記》中取材,據傅惜華《元代雜劇全目》統計,多達180多種。”[16]著名學者、文學批評家李長之在《司馬遷之人格與風格》一書中指出,據不完全統計,現存的132種元雜劇中,僅劇情與《史記》直接相關的就有16種,其中不乏具有跨時空影響的《趙氏孤兒》這樣的名作[17]。盡管徽班進京200年來京劇與時俱進,仍有《霸王別姬》《將相和》這樣的多種劇作從《史記》故事取材。鉤沉中國戲曲史,《史記》的內容和敘事藝術歷來對中國傳統戲劇創作、形成與成熟產生了積極影響。例如,宋元戲文《趙氏孤兒報冤記》,元代紀君祥《冤報冤趙氏孤兒》元雜劇,明代朱權《卓文君私奔相如》、葉憲祖《灌將軍使酒罵座記》等雜?。灰约懊鞔鷱堷P翼《竊符記》、清代徐沁《易水歌》等明清傳奇。京劇《搜孤救孤》《伍子胥》、漢劇(越劇)《臥薪嘗膽》、同州梆子《和氏璧》、川劇、秦腔等多劇種的《蕭何月下追韓信》《鴻門宴》,話劇《大風歌》等古裝戲或新編歷史劇,這些古今戲曲雜劇的創作都從多方面受到《史記》的浸染和滋養。
《史記》作為紀傳體史書的開山之作,其體例、敘事方式及文風為此后歷代史家所承襲,后世史書中也多有歷代人物傳記。即使這些傳記的文學性大多難以企及《史記》,但在浩瀚的歷代史學典籍中遴選出傳記文學精品,仍蔚為壯觀。歷史學家趙世超教授認為,《漢書》中關于漢代前期的歷史記載,基本上原封不動照搬《史記》,其中重要歷史人物的傳記,也沿襲《史記》的體例、范式和記敘。此外,史傳以外的別傳、家傳、墓志銘等各種形式的傳記,以及各種敘事文體中蘊涵的人物形象塑造和個性描寫,也與《史記》所開創的傳記文學傳統有淵源關系。
飽受《詩》、漢賦及《楚辭》風雅沾溉,深得“六經”特別是《春秋》“筆法”,以寫人敘事、記載歷史事件為主的《史記》,在接受和繼承前代文獻影響的基礎上,通篇采用有別于韻文和當時古文的措辭、行文、敘事等語用特點、別開生面,創新歷史敘事文風??梢哉f,《史記》的敘事和行文方式,以及寫人記事的文體厘定了區別于駢文、詩詞歌賦的文學樣式——散文。韓愈、柳宗元所領導的古文運動,不僅在思想內涵和“發憤著書”的理論等方面繼承司馬遷在《史記》中所開創的敘事文體和散文范式,即使在文學實踐層面,也師事《史記》人物傳記的體例、行文結構、語用風格和“春秋筆法”。對于這一點,韓愈在《進學解》中坦承“上規姚姒,渾渾無涯……下逮《莊》《騷》、太史所錄”[18],后世也有評價:“退之《圬者王承福傳》,敘事論議相間,頗似太史公《伯夷傳》之風”(1)參見宋代李涂《文章精義》。,“退之《獲麟解》……句法蓋祖《史記·孔子傳》”[19]。至于宋代以歐陽修為首借助古文復興儒學也是高舉韓愈古文運動的旗幟,宋代及其后的散文莫不受到司馬遷《史記》的規范和影響。
司馬遷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文學修養深厚,敘事藝術手法精湛,《史記》中錯綜復雜的歷史事件的宏大敘事,構思精妙、條理分明、娓娓敘來。無論是直抒胸臆、意象生動,還是運用曲筆、暗含褒貶,筆下人物形象個性鮮明、栩栩如生,《史記》在歷史敘事中實現了“經典”的文學價值,并對后世文學產生廣泛而深遠的影響,成為“中國式敘事”和古代散文的濫觴。自《史記》問世以來,對其文學稟賦、特質和巨大影響力的研究和認識世代相傳,其文學經典地位不僅載入典籍,也日漸深入人心?!耙晕膶W的名義”,《建構之路》追溯、考證并確認其“經典化”歷程,印證了魯迅關于《史記》“無韻之《離騷》”這一“經典中的經典”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