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建宇
“最近總有人報案丟鞋,啥情況?誰這么無聊總偷人家穿過的鞋?”派出所早交班的時候陳所向大家通報。
“不會是有戀鞋癖的變態吧?現在‘戀’的東西五花八門。”內勤金蘭隨口分析。
“我也懷疑是個變態。有搜集女人內褲的,搜集女人鞋的變態也有,難道就不能有搜集男人鞋的?而且是那種味道極重的運動鞋。”治安組的張強說得自己都有點兒反胃。
“會不會是小孩兒的惡作劇?”說話的是治安組的趙健。趙健和張強是警校同班同學,他倆一起分到了永安路派出所,來了就在治安組干,這幾年跟著組長王猛破了很多疑難雜“案”,也算是年輕的“老”刑警了。
“有一次我們全家旅游,我外甥在賓館把我姐夫的鞋給藏皮箱里了,差點兒害得他穿一次性拖鞋走。”趙健將自己親身的經歷說出,“我認為這是孩子干的,大人誰會干這事兒啊。”
“我認為這不是變態干的,也不是小孩兒干的。你們看案值,這些運動鞋可是名牌,價格都不便宜啊!這幾雙鞋快趕上我一個月的工資了。”治安組組長王猛說。
“這段時間大家多留意一下吧。半個月丟了三雙鞋,雖然事兒不起眼,但案值還挺大,尤其是影響很壞。一雙鞋的案子都破不了,老百姓還能有安全感嗎?別顯得咱們太無能了。各個轄區管片的多注意注意,一周時間,大家一定要查出點兒線索來。”陳所下了“軍令”。
會后,張強和趙健還在談論自己的觀點。“你說是孩子干的,行,那咱倆就賭一次,看看到底誰干的。賭一禮拜的‘快樂水兒’,你敢不敢?”張強說。
“這事兒明擺著的,大人誰會去偷人家一雙穿過的臭鞋呀,你輸定了。”趙健根本就沒當成一個事兒。
“你們這拿工作打賭可不像話啊。”王猛聽到了他倆的對話,“不過你們這精神還是可以肯定的,口頭嘉獎一次。誰要是先找到這個偷鞋賊,這‘快樂水兒’的錢我出了。”雖說王猛已經四十多了,但是天天跟這倆兒活寶在一塊兒摸爬滾打,心態也年輕了不少。
“有了組織上的支持,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我們也要上。”張強調侃地說。
“別整沒用的了。陳所給咱們一周,我給你們倆三天。”王猛看了看他倆沒吱聲,又說:“時間是不是有點兒多,用不用再壓縮一下?”王猛雖然對他倆的工作能力非常肯定,但時常還要給他們點兒壓力。
“不多不多,時間挺緊的了。”張強和趙健連連擺手。
破案就怕沒線索,哪怕只有一根“線頭”,都可以讓人忙上一整天,雖然累,但不空虛,心里有底,畢竟是離揭曉謎底更近一步。但現在就是找不到這根“線頭”。他們哥兒倆雖然沒少忙活,但都沒找到頭緒。
正當苦于沒有線索的時候,接警員李姐告訴他們:“有人報案說抓到偷鞋的小偷了。”張強和趙健幾乎是同時起身,“嗖嗖”帶風地趕到了現場。
只見街口圍著一群人,一個帶著金絲框眼鏡的中年男子用手抓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兒。張強認識這個人,他是其中的一個報案人林木生。
被他抓住的孩子頭發蓬亂,雖然身體單薄,但還是在用手努力地掙扎,想掰開薅自己后衣領的那只滾圓大手。那孩子被拽得變形兒的衣服上有斑斑油漬,一看好久沒有洗過,后面背著的書包帶只剩幾根線還在堅強地縫接著,稍一使勁兒,肯定會斷掉。
看到張強他們來了,這個孩子仿佛看到了“救星”,他一邊更加劇烈地掙脫林木生的薅拽,一邊對張強說:“警察叔叔,鞋是我買的,在舊貨市場買的,我沒撒謊,我沒偷鞋,你們相信我!”雖然他的外表單薄,但看得出他的內心很倔強。
“這孩子叫徐曉峰,我從小看他長大,小時候就偷錢,差點兒讓他爸打死,都這么大了,還這副德行。今天能偷我兒子的鞋,長大保不準就能搶銀行。你們警察可得好好管管他。”還在牢牢薅著徐曉峰衣領的林木生在一旁恨恨地說。
張強有點兒不愿意聽:“咋的,你會算命,能預知他的未來呀?”
一句話嗆得林木生不再說什么了。
但旁邊的“吃瓜群眾”卻是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
“這孩子手腳確實不老實,跟我孩子一個學校,學習也不咋地。我從來不讓我家孩子跟他玩兒。”一旁看熱鬧的路人甲說。
“對對,這孩子就跟個野孩子似的,爹跑娘嫁人,跟他爺爺過,缺少管教。”路人乙恐怕落下,搶答般地說。
路人丙、丁等等一干人也都爭相評論著徐曉峰,恐怕說慢了大家就聽不到了。一面倒的輿論如傾倒的大山一般重重壓在了瘦小的徐曉峰背身上。
“這事兒,我們能調查清楚。請大家散開,不要干擾我們辦案。還有你,趕快把手松開。”張強將薅住徐曉峰衣服領子的大手拿開。吃瓜群眾也都意猶未盡地三三兩兩散去。
“孩子,你跟叔叔說實話,這鞋到底是怎么回事。”張強蹲下身子與曉峰保持平視的角度問他。
“叔叔,請你相信我,真是我買的。”孩子低聲抽泣著。張強從孩子的淚眼中看到委屈的眼神。別看張強抓過殺人犯,也徒手搶過歹徒的匕首,但他最看不了這種眼神,就像電影《穿靴子的貓》里貓的眼神一樣,殺傷性不大,但穿透力極強。
鞋確實是林木生兒子林東東的。鞋邊上有一個黑色的“污跡”,那是林東東上樓不小心踢到樓梯上,白白的鞋邊上,清晰地留下了一個黑色的“對號”,但更像一個字母“V”。
徐曉峰很小的時候,其父母就離異了,父親在外地打工,他跟著爺爺生活,被同學們冠以了“留守兒童”的稱號。如林木生所言,他曾經因為偷他爸爸的錢,被他爸爸追到街上打。當時他爸爸還喝了很多酒,要不是他爺爺攔著,估計會被打得很慘。
都說捉賊拿贓。這案子到底算不算是破了?張強靠在椅子上,臉都快“囧”到一塊兒了。
案子破了個“尷尬”——雖然鞋是穿在徐曉峰的腳上,可也沒證據證明就是徐曉峰偷的啊。
張強又去了一趟徐曉峰的家。這孩子只是說鞋不是他偷的,之后就低頭不語。他爺爺說,自從那天起,曉峰就不想上學,不想出門,也更不愿意與人說話交流了。他感覺抬不起頭。
張強還了解到很多徐曉峰的情況。雖然知他也很努力地去學習,但是因為當今這個時代,老師的很多學習要求和通知,都要靠智能手機的通訊軟件與家長溝通,他爺爺不會用智能手機,所以不能及時督促曉峰學習,學校的很多臨時通知任務他也因為收不到所以完成不了,經常拖了全班的后腿,老師特別不待見他,這就導致他在班級受到了同學們的孤立,讓他本來就不開朗的性格越來越孤僻。
“曉峰,你如果喜歡光明,就應該在陽光下生活。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扇門,有的人能自己打開,有的人需要別人給打開,但終究還是要打開的,否則會被悶死。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打開那扇門!”張強輕輕地拍了拍曉峰的肩膀說。
張強和趙健天天看案發時間段周邊的監控,從中還真發現了線索。每次有人報案丟鞋的時候,總有幾個十幾歲的孩子在周圍游蕩,來的時候手里空空,離開的時候,拎著黑色的塑料袋。他們又調取了舊貨市場的視頻,發現這群孩子與其中的一個攤主有過幾次接觸。他們找到了那個攤主一查,與看監控時分析的一樣,那幾個孩子負責偷鞋,攤主負責代賣銷贓。但林東東的鞋是個例外,鞋是林東東賣給他的。
原來,林木生的兒子林東東的鞋踢出了黑印,他非要買新的。林木生不同意,說這剛穿了一個多月的鞋,花了小兩千塊,這不敗家子嗎?最近街坊們議論丟鞋的事情,讓林東東想到一個“好主意”,他偷偷去舊貨市場給賣了,回頭跟家里說鞋丟了,讓家里再買一雙新的。恰巧徐曉峰看到了這雙運動鞋,他也很喜歡,就用自己攢下的壓歲錢買回了這雙“惹事”的運動鞋。
案子就是這么破了。這之后,徐曉峰有了一雙新運動鞋,鞋是林木生送的,與林東東的鞋同款。林東東仍然穿著那雙帶有“V”字印的運動鞋,他也不再纏著父母買新鞋了。
“我相信那孩子沒撒謊。你還記得上次他們說孩子偷拿他爸爸錢的事兒嗎?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嗎?曉峰媽媽改嫁了,他爸爸一下子精神頹廢了,天天酗酒。曉峰聽別人說老人過六十六歲生日都是很隆重的,但是他爸爸那樣,誰給爺爺過?他為了讓爺爺高興,偷偷從他爸爸兜里拿了錢,要給爺爺買生日蛋糕。”張強對趙健說。
“那這孩子太懂事了,這種孩子真是不能干出那樣的事兒。”趙健感嘆說。
“知道了真相,曉峰爸爸特別后悔。為了孩子,那之后,他也振作了起來,出去打工掙錢去了。所以說,我也不相信這樣的孩子能做出那樣的事兒!”張強繼續說。
趙健點了點頭,轉而問張強:“那你說咱倆打賭的事兒算誰贏了?”
“你的心真大,以后再也不跟你賭案子上的事兒了,太幼稚!”張強自我嘲解地笑了起來。
趙健和王猛也都跟著一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