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兩琴音
那輪熱力十足碩大的日頭,在天空趕了一天的路,終于一屁股坐在石頭山上起不來了。它飽蘸金紅的顏料信手揮灑,烏拉蓋萬里草場的一切都輝煌得妙不可言。晚風把烏拉蓋河的臉蛋摩挲出皺紋了,那些剛剛收割完的青草,散發出青悠悠的氣息,不由分說地鉆進人的嘴巴里、鼻孔里,好聞極了。
晚歸的牧馬人搖響了長鞭給自己伴奏。距離太遠,看不清是誰,只能聽出他在唱《雕花馬鞍》: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
有一只神奇的搖籃
那是一副雕花的馬鞍
伴我度過金色的童年
…………
也不知是牛馬識途還是歌聲的牽引,那些肉滾滾的牛羊有序前行。
歌聲蕩漾進白音老頭的蒙古包,他放下藥碗側耳傾聽,喚他的孫女:“玲花!朝魯,朝魯干什么去了?我們也應該為他準備雕花的馬鞍了,明年他就十二歲了,按照我們草原的規矩,他該有像樣的馬鞍去闖蕩草原了。他要走遍親戚朋友,接受大家的頌詞啦!”

玲花正在寫作文,她不確定形容人的眼神用凌厲好還是用嚴厲好,或者其他的什么詞。聽爺爺喚她,她一溜小跑著出去又跑回來:“朝魯在教大白背古詩呢!”
大白是他們家的白駝,朝魯是吃它的奶長大的。朝魯看別的孩子給自己的額吉過母親節,他也歡歡喜喜地和大白過母親節。他割來不帶一絲泥土的青草,用小刀切成一寸一寸的,拌上粗鹽、玉米粒給白駝吃。白駝吃著,朝魯就給它唱《夢中的額吉》,唱著唱著,朝魯的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滾下來了。
新來的老師不了解情況,讓朝魯把他的額吉請到學校來,談一談朝魯的成績。朝魯雄赳赳氣昂昂地把白駝牽來了,新來的老師哭了,她說:“朝魯,以后我就是你的額吉。”

朝魯小手一揮說:“不用啦!這個額吉又沒做錯什么,有它就夠啦!”新老師開始喜歡這個白白凈凈又少點心眼的孩子了。
爺爺一聽朝魯給白駝背詩就嘆氣:“朝魯要是再聰明一點,可就是完美的孩子了。”爺爺又接著叫玲花:“把咱家的銀子拿出來!趁著北風沒下來,我要進旗,給朝魯訂雕花的馬鞍。朝魯的本命年馬上就到了。”
玲花是聰明的孩子,她知道草原人家喜歡把現金換成金子或者銀子保存起來。草原人有一種說法,男人要有一副好馬鞍,女人要有一件好頭飾。頭飾和馬鞍都是用重金打造的大物件,越是華貴,越顯示出家里的重視,別人自然也就不敢小瞧。
玲花打開柜子,拿出那包碎銀塊攤在爺爺面前。爺爺看了又開始嘆氣:“這還差得遠呢!”
玲花看著手腕上與她朝夕相處的那對銀鐲子,上面手工刻著的馬蘭花,凹凸有致地閃著質樸的光。這可是她身上唯一的飾物了。玲花使勁擼下左手的鐲子,又摘下右手上的鐲子,“當啷”一下把它們扔在那堆銀塊上。她必須扔得毫不在乎,不然爺爺會更難過的。
爺爺看了看玲花說:“還是不夠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