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彬
傳統激進的城中村改造模式往往追求經濟效益和城市空間的美化,改造過程往往忽視城中村的多樣性,改造“效果”立竿見影的同時,也導致城市多樣性的消失。本文通過調查,提出了符合城市多樣性的城中村包容性更新模式。該模式立足城市多樣性和包容性,對傳統城中村改造中出現的問題給予回應,并提出解決方案,形成城中村包容性更新模式的理論框架。
城市在快速擴張過程中,周邊的諸多村莊還未完全城鎮化,就被“吞入”或“半吞入”城區范圍,形成城中村。在城中村的更新改造過程中,由于缺乏充分的探索和研究,在土地置換、身份轉變、居住、就業、教育、醫療等方面存在諸多問題,暴力拆遷事件、村民安置房質量惡劣、房屋租金上漲、外來人口被排擠、鄰里關系淡化等相關負面消息頻頻見諸報端。
目前,我國學者對于城中村的研究較多集中在基礎性研究(概念、類別、形成機制和演變過程等)和專項問題研究(產權、人口等),對城中村的更新策略和模式的研究較為缺乏。本文在提出的城中村包容性更新模式,該模式從城市的多樣性出發,對城中村社會群體的復雜性、空間的非標準化和歷史文化的延續性等做出積極回應,希望在城中村更新的過程中體現城市發展的包容性。
在城市更新的有關學術探討中,有些學者將“更新”和“改造”等同使用,但筆者認為,“改造”提倡從根本舍棄舊的,建立新的,從概念上看僅涉及到空間層面,但這并不是城中村最終的發展方向。由于城中村問題是一個涉及到社會組織、生活方式、空間形態、文脈傳承等方面的復雜問題,是人類住區更新的問題,應堅持可持續發展的觀念。城中村更新的概念在強調改善城中村人居環境的同時,更能體現社會的包容性和文脈的延續性。所以,城中村更新的提法更加貼合我國城中村的發展現狀。
(1)城市發展需要多樣性
城市的發展是復雜和多樣化的,承認并尊重城市的多樣性,是上世紀六十年代《馬丘比丘憲章》以來的城市規劃思想浪潮的核心內容,國內外諸多學者和研究也都認為城市的繁榮需要城市多樣性。如簡·雅各布斯在《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中指出,“城市是由無數個不同的部分組成的,各個部分也表現出無窮的多樣化。大城市的多樣化是自然天成的”。路易斯·沃思則指出,城市需要不同的“社會活動的形式”,需要“眾多異質的個人所組成的相對穩定的組織”。仇保興認為“‘多樣性’要呈現兩千多年前孔夫子說的‘君子和而不同’,這種大氣之美應該是本地化、民族性和師法自然之間的統一”。孫施文認為“城市的活力就源自于這種多元的競合作用,源自于這種競合作用所產生的結果,由此而推動了城市在社會、經濟、文化等等方面的發展”。
本文在研究時,將城市多樣性劃分為兩大類,一類為物質空間屬性的多樣性,其表現為直觀可見、可觸摸的物質空間環境,如建筑場所、街道格局、空間肌理等;一類為非物質空間屬性的多樣性,包括人口結構、生活方式、歷史文化、經濟和就業形式、公共服務與管理等(圖1)。拉波波特認為,城市物質環境的變化與其人文領域的變化存在一種關聯性,即物質空間屬性的多樣性是非物質空間屬性多樣性的空間表現。

圖1 城市多樣性分類及其組成要素
(2)城市多樣性需要更新的包容性
對于城中村更新而言,要保持其多樣性,必然需要改變傳統的改造模式,即強調城中村更新的包容性。這種包容性是對城市多樣性的全面回應。首先是非空間屬性的多樣性,即人口和社會的多樣性。包容性的更新模式希望能為非戶籍常住人口提供可支付健康住房,并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以此促進社會公平與進步,建構城市社會新秩序。其次是空間屬性的多樣性。包容性更新模式承認空間多樣性與社會多樣性之間的耦合關系,如城中村中大量的臨時建筑、加建建筑正是對大量流動人口、暫住人口及不穩定的社會組織關系的回應。在更新時,必須考慮這些人的現狀和需求,在空間上做出合理的回應和布局。
根據我國部分城市城中村改造的具體實踐,城中村的改造可以分為六種模式:自我改造、政府通過土地一級開發實施的城中村改造、政府以基礎設施建設為載體和目的的城中村改造、通過招商引資合作實施的城中村改造、項目建設單位為實施經營性項目進行的城中村改造、政府為興建公共管理與公共服務事業實施的城中村改造。
這六種具體模式可歸為三種類型:政府主導型,開發商主導型,村集體主導型。政府主導型是政府調控協調,政府強勢態度下可能引發暴力拆遷,沒有考慮外來流動人口的需求;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經濟和就業問題,以及公共服務設施缺乏。開發商主導型是為利益最大化,甚至傷害村民利益,完全無視外來流動人口的需求,不考慮村民的經濟和就業問題;開發商“挑肥揀瘦”導致回遷房質量和環境差。村集體主導型優勢在于調動了村民的積極性,但本身經濟實力相對弱,沒有足夠的前瞻性,運營管理方面存在問題。另外對城中村外來人口利益和需求依然未作回應。
由此可見,已有的城中村改造依然屬于缺乏長遠眼光和可持續性的“激進式”的改造方式,這對城市的多樣性是一種傷害,對城中村的社會網絡和文化傳承是一種破壞,本文提倡的城中村包容性更新模式亟待探索。
通過調研,結合學者研究和實地改造經驗,本文提出了城中村包容性更新模式的理論框架模型,主要包括六個方面:更新原則、更新目標、更新主體、更新策略、更新路徑、更新保障機制(圖2)。本模式基于對城中村多樣性的分析,重新確定城中村更新的原則和目標;提出更新主導力量和合作模式的轉變;通過主導力量對更新策略的制定,協調各方利益、明確各主體的職責;更新實施過程中,強調社區建設優先,推進漸進式空間更新;為了保證各項環節的銜接和實施,建立完善的保障機制;最終讓城中村在更新中優化升級,并以更包容、更多元的姿態融入城市,實現可持續發展。

圖2 城中村包容性更新模式理論框架
需要強調的是,包容性更新模式的目標是在顧及各方利益,適度傾向弱勢群體的前提下形成的一套目標體系,具體分為非物質空間目標和物質空間目標。包容性更新政策的制定需要充分考慮法律法規、更新原則與目標以及更新現狀與民意,在此基礎上合理制定相關的拆遷與補償政策,開發時序控制策略,社區建設策略與空間更新策略。作為對城中村非物質空間和空間多樣性的回應,包容性更新模式的實施路徑包含兩個方面:首先是社區建設,其次是空間更新。通過社區建設達到非物質空間屬性的更新,通過空間更新達到空間屬性的優化??臻g更新分為城市設計引導和開發控制。為保證整個更新過程合理、公平、有效地進行,包容性更新模式建立了一套完整的保障機制。該機制從政策制定、實施監督、效果評價、規劃反饋四方面,涵蓋更新的全過程。
包容性更新模式最大的創新是在主導力量和合作模式上的轉變。傳統改造模式無論以哪方主導,均以經濟利益為核心。包容性更新模式將政府作為更新的主導力量,該轉變以政府能夠最大程度地代表公共利益,并退出經濟利益角逐為前提,成為整個更新過程的“指揮官”、“裁判員”,其職責是宏觀上制定城中村更新規劃和策略;中觀上規范城中村更新的市場,制定各項制度,明確各方的職責;微觀上協調城中村更新各利益相關方的訴求,評價更新效果,總結更新經驗。
在合作模式上,村集體為城中村更新提供土地,開發商提供資金,外來流動人口、原村民及部分城市居民提供房屋租用需求,通過市場展開合作,將城中村的拆遷補償、新建改建、后續產業開發經營等全部納入合作范圍。更新過程中必須堅持多元化,村集體和村民、開發商以及外來流動人口全程平等合作,各利益群體的利益訴求必須反映在城中村更新規劃和實施的過程中(圖3)。

圖3 城中村包容性更新模式多元合作圖示
包容性更新模式既不同于傳統激進改造模式的全盤重建,也不同于保守思想的全部保留,而是希望兼顧二者之利,兼去二者之弊。即更新首先要在非物質空間屬性上有所改變,在空間上也要有所“動作”,但每一個“動作”都是有充分的理由和依據,這些理由和依據中不僅僅是規范、標準、功能要求,更應該包括社會、人口、文化、歷史、經濟等影響因素。但這也引起了一些矛盾,這些矛盾使得本文對城中村更新中合法性與合理性問題進行了深入思考,主要有兩個問題需要重點探討:第一個問題,滿足社會和文化效益的空間更新方案往往難以滿足標準、規范等法定性文件;第二個問題,滿足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非正規就業(小攤小販)形式又與城市治安管理格格不入。
關于技術經濟指標的合法性問題。在此需要回歸城中村更新的本質,是對城市存量資產進行的優化提升,目的是提高大多數居民的生活水平,而不是為了滿足已有規范。具體來講,主要涉及到建筑密度和綠地率的指標問題。對于城中村更新可以嘗試高建筑密度、一定程度壓縮日照間距、低綠地率的方法。可以專門針對城中村更新這一領域制定專門的規范,或在原規范標準上針對城中村更新做出相應調整。
關于非正規商業形式的合法性問題。客觀而言,小攤販等非正規的商業形式對社會并沒有造成嚴重危害,反而適應了居民的消費需求,并且是諸多外來人口自食其力、解決就業的重要方式,這對于社會穩定、緩解就業壓力均有利好。所以,有必要將這種非正規的商業形式合法化,并通過政策制定和規劃設計,使小攤販的經營活動更加規范有序,也使得我們的城市更加包容多樣、熱鬧繁榮。